“江叔,阿元她或记忆有损,这个,或许暂时记不起您,您……莫要伤心,或许,或许往后能渐渐想起来,到时,我带您去见阿元,可好?”
我不懂如何去安慰江叔,因往后的事我亦是难以预料到的。
阿元她,能否忆起,都是难题。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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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日后,江叔便搬进了往日他那座新宅。我去县城买回两个丫鬟和两个小厮,令他们照料江叔的起居。江叔推却说他年仅四十六,身子硬朗,家里无需下人。此事,我却坚持,家中洒扫和浆洗,总得有人去做。
阿元不在此处,我当替她尽孝。
江叔归来后,又揽起替人看病的职责,时常也上山采药,我经常和他一同上山,江叔亦随时闲空给我讲些药理,讲药草的药用,也讲些北狄那边的民风习俗,使我受益颇多。
月余后,我终于等来了衙门里的战报消息。却是坏消息——北狄伙同草原几部又增兵数万,恒晟大军接连溃败,边境战事堪忧。
“应姑娘,看情形朝廷不久又将增税填补军需用度了。哎,百姓生活唯艰,下官们催捐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成效实微,还望您能在荀大人那里多多替下官们美言几句。”说话的是广阳县令,此回他与范仁一道到了村里。
美言?我怕是不会见他们了,如何美言?
听他那般谄媚的话,我不置可否点点头。此时,我还需仰赖他们替我递送些战报,倒也不会把话说死。
朝廷这些年,定国□□休养生息,除了几场天灾,恒晟朝实算得上富庶。朝廷应当不缺银钱的,虽边境有战事,亦不该祸及到整个万里江山的。
我叹息着,富贵人家自是丰裕,贫苦百姓仍是穷。
“丫头,怎地年纪轻轻一直在叹气?可是有何难事?”江叔问着正在翻晒草药的我。
我把心里的疑惑亦说了,道大朝应不缺银钱,这些年眼见各地都富庶起来了,富户富商比比皆是,只是山野百姓犹清贫,捐银仍是多户都凑不齐,……如何能替朝廷从富户处缴些银钱呢?
“这倒是,景泰帝乃罕见明君,昔年我听她……听她说过,若要天下富,需藏富于民。这些年,陛下令行禁止,兼爱苍生,实乃圣君之举。而今若要从民间拿出些财富来抵御外敌,确需一个好的法子,让富裕家心甘情愿地掏出银钱来。”江叔叹道。
我实在小看了江叔,他不似山野之民的愚昧,往日常听阿元说她爹爹教诲她如何如何的,彼时倒是以为只是多读了几本圣贤之书。这般与我分析后,我想,我平静的山间生活又该结束了吧。
到底,总是不能放心大朝战事缺银。
到底,总是不由自主,想要给心中的人一个安稳。哪怕……她对此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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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褪下了自己的裙裳,又穿上了阿元替我缝制的男装。将散下的发重新梳理起来,戴上了阿元替我挑选的那枚青玉冠。只做了不到十个月的“女子”,而今,我又需玉带锦衣,走上商道了。
去到广阳县衙,我与县令商议,让他将县里的粗盐买卖交与我,县令很为难道:“应姑娘,哦,不,应公子,这盐引买卖乃是朝廷管控,小县虽有监管之责,却不能发卖给私人行商,这,恕下官不能同意您的要求。”
呵呵,这县令倒也不糊涂。我取了长星赠予的玉佩给他一观,县令当即叩拜高呼万岁。
“万岁?”我深感疑惑,公主的玉佩怎能喊万岁呢,于理不合吧?
县令却告诉我,这枚龙纹玉佩乃是天子之物。
原来如此,她,竟也不算心硬之人。
我顺风顺水取得了县衙最大限地的支持,引着江大郎,旺发几个顺利行商,江叔亦跟随着帮忙管着出入的账目。
着人采买下粗盐,只一个要求——多多益善。
简单的一套蒸馏和过滤的器具,三道过滤后上锅蒸馏,几日就产出了白花花的精盐。投放到小县后,富户争相购买。比及掺杂着土的岩盐,比及粗颗粒的海盐井盐,滤过蒸馏的精盐,又是恒晟仅有一份。
如此,我并不局限在小县了,在广阳县里选了三位精明踏实的掌柜,分三个大郡去跑商售盐。精盐虽价格十倍于粗盐,江大郎几个看管的工坊却也日夜不停工,仍是供不应求。
朝来暮去,又近年关。
朝廷与北狄的战事持续了一年,各有胜败。严冬初临,山间白蒙蒙一片,雾霜披薄。我有几月未在江家村呆了。
那几月,江叔留在广阳县中看顾本营,我领着一队人,自携了几车精盐往玥阳郡走商,未至玥阳郡,精盐售出一空,我便赶回了广阳县。
今年却是我在恒晟的第九年了,除夕春节是我在此的第十个年头。
又一次没有阿元的除夕,过得却不是往常的凑合。村中,村长家,六婶,二姑以及江叔,办了一个合年。几家凑在一起过大年,年饭仍是丑时初吃的抢年,在江叔的院中烧起了几个火堆照亮,大锅的饭食,喜丸,元宝蛋,鱼……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