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凌晨大门处传来响动,她从一片漆黑里抬起头,看见一点白光照了进来,大门被推开,灯光的尽头是一行上行的台阶,隐隐传来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
一身凌厉西装的男人一步一步走下来,解开她身上的绳索,她沉默着站起来跟着傅斯廷往台阶上走。
一直到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被关在一个地下室里,走了片刻抵达真正的门口,外面在下大雨,冬天的雨冰寒彻骨,浸了她一身寒气。
“你的助理十五分钟以后就会过来接你,我希望你遵守承诺,不要有任何其他的心思,否则下场你应该知道。”
他跟他的妹妹一样,声线冷冽,只是这威胁里少了傅时锦到痛苦和绝望,显得更为有威慑力。
“我知道。”也许是被关了太久,她说话时声音很轻,在这连绵的大雨声中显得更为低哑,“她还好吗?”
傅斯廷眉眼间风雪稍微松动,流露出一丝明显的焦急,沉吟着:“医生说很不好,你也应该清楚,她等不了太久了……”
如果不是时锦那里实在脱不开神,他也不至于三天以后才放时清薏出来。
这句话出来傅斯廷明显感受到身边人的呼吸凝滞了一下,远处已经有车灯透过雨幕照进来,时清薏点了点头:“我会尽快。”
车已经开了过来,掀起一片雨水,时清薏要走进雨中的那一刹那傅斯廷递过去一把伞,郑重开口:“我们全家都会谢谢你,你没有家人,你村子里的所有人,我们傅家都会妥善安置。”
雨中的人弯了弯嘴角,勾勒出一点温柔的笑意,只是并不明显,而后伸出手接过他的伞。
“不用谢我,你知道,我不是为了你们。”
——垂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为了傅时锦。
傅斯廷注视着雨中的背影,突然觉得格外疲惫,固执了那么久的想法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其实如果时锦真的喜欢,那么如果是这个女人,也未尝不可。
可惜——
这世上的事从来都不尽如所愿。
傅家爸妈在照顾傅时锦,今天有从帝都过来的合作方不得不见,傅斯应酬完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能过去看傅时锦。
进去时傅时锦刚刚挂断电话,她坐在晨曦的阳光里静静看着他,手机掉在床沿上,又啪嗒一声粉碎在瓷砖上。
他心里骤然涌上不妙的感觉,傅时锦在面容模糊在一片光晕里让他看不清神色,只是隐约感受到不对。
片刻后她听见沙哑的声音从病房里传过来:“哥,是你放她走的。”
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确信,而后低声喃喃,明明是笑着的,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所有的事都在心里汇聚成一条河流,那些蛛丝马迹细枝末节也都全部有了原由。
“我早就应该想明白的,陆静晗怎么可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藏住人呢,还藏了一个月了,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藏人的,一直只有你啊,大哥……”
傅斯廷脑子里轰然一声,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就算发现真相也不该这么早,刚好就在一切尘埃落定的前夕。
可时锦是那么聪明的人——
“时锦!”傅斯廷站在那里像一株无法撼动分毫的树,“你不能去!”
谁也不能去,只有今天,不能去!
他就那样看着他的妹妹脱离轮椅,支撑着自己一点一点站起来,膝盖还在颤抖,慢慢的那颤抖一点一点蔓延至全身 ,宽大的病号服里包裹着细瘦的身躯。
同他说:“哥,我不去会后悔一辈子的。”
“你不能去——”傅斯廷死死挡住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眼眶蓦地通红。
她去阻止时清薏,谁来救她呢?
——这是他唯一的妹妹。
可上苍好像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她偏偏在这个时候知道了一切。
最后傅时锦还是走了,因为她站在窗边,流着眼泪问傅斯廷,哥,你觉得她走了,我能活下去吗?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傅斯廷妥协了。
因为一开始他们的打算就是不让傅时锦知道,作为她在世上最亲的人,他太清楚时锦的性格了。
宁可玉碎,不可瓦全。
这一路漫长而焦灼,傅时锦咬住自己的虎口,牙齿磕磕绊绊的抖,咬的虎口鲜血淋漓也毫无察觉。
一遍又一遍的祈祷上苍,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在心里反反复复的做着那场噩梦。
她喜欢了一辈子的姑娘从三十多米的高空突然坠落,灵魂泯灭如尘埃,再也没有睁开眼。
甚至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过,没有遗言也没有爱意,只留下无穷无尽的遗憾和怨恨。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不再是她,而是另一个妄图取代她,替代她人生的怪物。
自己重生一辈子,绝不是为了再次重蹈覆辙,让她喜欢的姑娘早亡,再次渡过那生不如死的二十年。
那是她的清薏,她的清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