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霜聘稍微点头,手里的书是从各地搜罗来的戏本子,她看了两眼,无端有些心浮气躁起来,片刻后又重重把书合上了。
天边像是豁开了一道口子 ,怎么也止不住这场大雨,一直到第二天晚上依然未曾停歇。
佟霜聘抱臂立于窗前 ,阁楼下的几丛月季无人照料,被暴雨打的四处零落,看着格外凄然。
窗外的街道上还有孩童在骑车卖报,噩耗和不幸一个接着一个,让人心生烦躁。
她这两年起伏跌宕命途多舛,让人叹为观止 ,从戏子沦落为军阀脔宠,再被变卖跌入泥沼 ,直至后来翻身而起,其定力已非常人所能揣测,于此刻却仍有些心神不宁。
——是连早春的好茶也压制不住的心烦。
“她怎么样了 ?还是不肯出来?”
身旁的佣人摇摇头 :“别说出来吃饭了,便是连门也没有开一下的。”
雨越下越大 ,佟霜聘无端想起她被自己扯碎的衣裳,还有几乎不能御寒的薄被。
“去拿一把伞 ,我去看看。”
佟霜聘蹙眉,到底没狠下心去。
她总是这样心软 ,这是她的缺点,日后必定是要改的 ,现在倒不妨去看看时清薏在耍什么花样。
阁楼的门是拴着 ,在佟霜聘推了两把没推开就什么耐心 ,退开让力气大的直接把门踹开了。
老旧的阁楼门只呻吟了一声就倒下了 ,屋子里湿气极重 ,地上都是积水,一团被褥将一个人团团卷住 ,大雨也遮不住里头的咳嗽声。
佟霜聘把其他人堵在门外,只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屋子昏暗 ,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时清薏整个人窝在那一团棉絮里背对着她。
佟霜聘伸手将她翻转过来,本以为会遇见抵抗,可她软的跟棉花一样全无力气 ,这一翻就转了过来。
脸颊潮红 ,一身冷汗,头发都被汗湿了,长而卷的眼睫颤抖着,攥着一床薄被子试图遮住自己,整个人还在细细的发着抖。
佟霜聘的神色一凝。
后来赶快叫人拿了披风撑了伞 ,将人小心的抬了出去 ,佟霜聘是个跛子,一条腿使不上什么力气 ,纵使想帮忙也没有办法 ,只能在一旁撑着伞。
时清薏这一病就病得极重,高烧不退,佟霜聘在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下直接将她抬进了自己的卧室,亲手给她换了衣裳。
时清薏皮肤细嫩,是那种磕碰一下就能留下一道青紫印子的那种,衣裳换下来的时候佟霜聘来不及想其他 ,直到医生过来她退居一旁时才惊觉背后一身冷汗。
她靠在椅背上觉得整个人有些脱力,那些伤口触目惊心 ,让人脊背发寒,背后的枪伤还未痊愈 ,其他疤痕已是纵横交错。
有些大约是在佟府背东西留下的伤痕,大热天里磨伤的脊背早已恶化 ,衣裳潮湿 ,不过一天一夜 ,竟已经和伤口粘连在一起,脱下衣服时宛如撕下一层皮肉 。
那个人就是在昏迷中也疼得瑟瑟发抖。
这还只是一天一夜 ,若是自己再心狠一些 ,她会不会直接病死也无人知晓——
想到这里 ,佟霜聘突然睁开双眼,眼眶已经些微泛红 ,她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 ,这样的混账不值得心疼 ,一边撑着额头问:“病的严重吗?”
医生将听诊器揣进怀里 :“快烧到四十度了,怎么不严重?再多烧一会儿 ,怕不是直接成了个傻子。”
却也只是这样说了一句 ,便连忙跑去开药,进而宽慰家属的心,“不过也还好,只要把烧退下去就是了,就是病人身上的伤太多,恐怕要静养一段时间。”
看这处的家庭理应是不差的,医生也想不通为什么病人会被拉去做苦力,留下这样多的伤痛,怕是对以后不太好。
“嗯,以后会多加注意。”佟霜聘点点头,稍微松了一口气 ,让管家备好薄礼将医生送了出去。
时清薏这一场大病又过了一日才逐渐转醒,佟霜聘靠在床边撑着额头睡着了,守了一日功夫就是铁人也难免是要困倦的。
梦里稀奇古怪,她梦见自己是杨玉环,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长生殿,时清薏突然跳上来拿着枪挑开她的戏服,嬉皮笑脸地歪歪头喊她爱妃。
她恼的不行,正要斥她过分,景色却忽然变了,时清薏的唐明皇站在马嵬坡前,她站在一艘船上 ,转眼波涛汹涌已经将人影全部都淹没。
她蓦地的睁开眼,觉得有人在费力的拉住她的手: “佟小姐,你做噩梦了吗?”
那双眼明明清清亮亮的,却莫名让佟霜聘心口发麻。
她心口钝钝的疼,像是被什么人戳了一刀下去,已经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慌忙出去让人准备了一碗鱼粥。
时清薏已经两天一夜没吃饭,没进水,早就饿的前心贴后背,热气腾腾的鱼汤端过来便开始狼吞虎咽,便是连手烫伤了都毫无察觉。
佟霜聘夺了她的碗亲自喂她,一口一口,时清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