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小的一只趴在许姨的背上,衬得原本瘦弱的许姨都高大了些。
奚忘在将车子停稳后,就一言不发的跟在这两人的身后,视线一直锁在那个小小的姑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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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影摇曳,在这着簌簌的树叶摇晃声中,安静的二楼走廊上传来了两种来自不同方向的脚步。
奚忘处理完事务从书房走了出来,正好碰上了拿着一些衣服从大衣帽间走出来的许姨。
“小姐快去休息吧,折腾一天了。”许姨关心的叮嘱道。
奚忘“嗯”了一声,发现许姨要去的方向是鹿鸣的房间。
许姨眼观鼻鼻观眼,解释道:“小鹿小姐早就睡了,可是我总是不放心,就想睡前在去看看她。”
奚忘听到这个回答没有再问什么,转身准备上楼休息。
许姨对着奚忘微微颔首,转身也朝鹿鸣的方向走去了。
灯火通明走廊里映着许姨拉长的影子,不消片刻就又有一个影子走到了她前面。
奚忘并没有转身上楼,反而分外反常的跟她一同朝鹿鸣的房间走去。
许姨看了奚忘一眼,颇有些诧异。
她还没说什么,却见奚忘将鬓边的长发往耳后一别,道:“我也去看看。”
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色的大门从外打开,舒缓的光泻了一地,落在奚忘黑色的手套上,满是和煦。
鹿鸣的房间亦如昨日刚收拾好时整洁,只有床铺上微微凸起,勾出一个小团子似的轮廓。
“看来鹿小姐已经睡了。”
许姨说着就打算退出去,奚忘却走了进去。
睡着了的鹿鸣缩在一起,就像个从蛋糕店买回来的团子,柔柔软软的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怜爱。
只是这小姑娘看起来睡相乖巧,粉嫩的小脸上却满是泥泞的泪水。
许姨跟在奚忘身后将鹿鸣的哭泣看在眼里,诧异于自家小姐居然早就发现了。
奚忘坐在鹿鸣的床边,迟疑又果断的将自己的手指放到了鹿鸣的眼下。
真丝的布料沾了泪水,在主人的手背泛起了凉意。
鹿鸣的泪水一颗颗侵染着奚忘的手套,毫无防备的向她展示着自己的脆弱。
许姨站在一旁,怕惹奚忘嫌弃,忙讲道:“我来吧,小姐。”
奚忘望着面前这个惹人怜惜的小姑娘。
迟疑了。
她的拇指隔着布料轻轻摩挲着那沾了泪水的地方,眉眼间轻轻的攒起了一个小山。
就像个初涉人间,刚刚品尝了凡间泪水咸苦的谪仙。
她今天经历着这么一遭无妄之灾,一定是怕极了。
就算是白天一昧隐忍不发,到了晚上那情绪还是会从梦里偷偷溜出来。
奚忘抬起手腕,学着王蔓言哄自家儿子的样子哄着怀里这个被梦魇缠绕的小姑娘。
一下又一下。
生涩僵硬,却颇具耐心。
“小姐这是从王小姐那里学来的吗?”许姨看着颇为感慨。
她跟着奚忘近二十年还从未见过她如今天这般柔情。
奚忘点了下头,道:“我的母亲从没有这样过。”
那声音略微低沉,像是怕吵醒这个刚刚转好的小姑娘,又像是对奚暧颇具怨念。
“小姐跟夫人聚少离多,难免。”许姨找补道。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小姑娘沉沉睡着的细微呼吸声。
许姨的话奚忘听过很多遍,这次依旧没有回答。
奚忘盯着安稳下来的鹿鸣,目光沉沉。
这个已经十五岁的孩子全然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时时刻刻都谨小慎微的眼睛闭上,也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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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半弧形的飘窗,无言温柔的落进了鹿鸣的房间。
小姑娘的脸陷在柔软的枕头中,眉头轻轻的皱在了一起。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潮湿感粘腻冰凉的贴在鹿鸣的脸侧,令她格外不舒服。
鹿鸣肿着一双小眼朝那潮湿感看去,却发现那柔软的枕头上一片濡湿。
在鹿燕头去世那两年,她也曾在梦里哭过。
但哭湿了枕头还是头一次。
鹿鸣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想起了昨晚做的梦。
那不是一个很好的梦。
梦里鹿燕谴责鹿鸣,丢了弟弟自己来享受荣华富贵。
王姨骂她白眼狼,忘恩负义,害得她差点丢了命。
就连路长军跟石宁也跑过来,叽里呱啦不知道说什么的骂了她一通。
鹿鸣委屈难过,怎么解释他们都不听。
小姑娘站在被他们围起来的圆心中央,急得直掉泪。
可这最后是怎么解决的,鹿鸣却记不清了……
她只觉得当时好像吹过了一阵风。
那风微凉,萦绕在自己周身,格外的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