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话后,众人不由面面相觑,都有些惭愧地垂下了头。
皇城根脚下的百姓们到底还算是很有素质,虽然他们卯着劲想见明昙,但也不过是被一时激动冲昏了头脑,此时被小二一劝,便悉数冷静了下来,心中止不住有些后怕。
若当真如对方所说,方才不小心伤到了九公主——那他们纵然是有十条命,也都不够赔的啊!
排在前列的几人互相对望一眼,又瞧瞧身后挤作一团的大部队,不禁苦笑道:“小二说得是极……可我等现在即便是想出去,却也无路能退啊。”
小二也发愁地看着这一幕,正在思考办法时,却忽听后面传来几声不太明晰的威喝。不一会儿,拥堵在门口的人群便缓缓散开,两名身着轻铠的禁军指挥使走上前来,环顾茶楼一圈,其中年轻些的先道:“耿大人,待我先上去请示一番?”
年长些的点点头,叹息一声,“人已经聚了这么多,再想劝散也无可能,只得如此了……”
于是,众人便看着那年轻指挥使与小二耳语一番后,径自上楼;而年长者也面色严肃地转过身去,招呼禁军鱼贯而入,开始在茶楼当中清起场来。
……
林珣在邹掌柜的带领下来到雅间,敲开房门时,便见明昙正扒在窗沿,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只眼睛往下看,口中满意道:“还是耿靖靠谱!”
就这么一时半会儿间,门外已经被禁军与顺天府衙役拉开了一道人墙,将百姓们阻隔在茶楼之外。
明昙从高处一眼望下去,乌压压全是人,还有不少被这幅场景吸引的好奇者,不断加入围观队伍来看热闹。
虽然仍是一通乱遭,但好歹比之前有序得多,也没什么出现踩踏事故的风险,总算是让明昙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回过头来,又瞪了林珣一眼,“能不能多和耿指挥使学学!”
“……”林珣哭丧着脸,一句话都不敢接,看上去就快给她跪下了。
倒是林漱容难得慈悲为怀了一次,没再给弟弟施加压力,只朝他细细交代道:“殿下在茶楼之中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再让他们散去也不可能……所以待会儿,殿下会从窗外同百姓们喊话,你和耿指挥使须得更加注意安防,一来莫让人群动乱,二来要严防心怀不轨之人,可明白了么?”
“是。”林珣点点头,“茶楼已经清场,我也派人在周围看守了。只是这事……场面闹得有些大,要不要派人即刻前去宫中禀报?”
“放心,宫中应当已经知道消息了,”明昙在旁边懒洋洋撑着腮,一声叹息百转千回,“幸好是在过年,按律休朝,还能晚几天再挨那群御史的骂……”
罪魁祸首林家小弟噤若寒蝉。
“噢,对了还有——之前那强抢民女的什么什么楼,你要记得交代顺天府好生判决。”
明昙用指尖缓缓敲了敲桌角,提醒道:“公然蔑视王法,试图在卖身契上作假,强逼女子入贱。籍……桩桩件件皆是大罪,而且显然不是第一次如此行事,还涉及娄州官府中是否暗藏腌臜,牵连重大,应当速速派人以京师官衙名义前去调查,顺便把那家青楼也给我封了!”她冷笑一声,“不然,他们还真当律法是吃素的不成!”
——这也是明昙非要出手管这趟闲事的根本原因。
诗豪刘宾客曾于《天论》一篇中有云:人能胜乎天者,法也。
一个国家朝廷,唯有法度严明、公正审断,对法律存有敬畏之心,才能最大程度上的保证社会安定。
因此,面对这样一个公然无视法度的典例,明昙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帮助余莺。首先是为了保护弱者、主持公道,其次则是为了彰显天承律法的重要性,使得百姓们明白:公理正义并非形同虚设,它将保护每一个好人,也同样将使每一个恶徒都受到他们应得的惩处。
再者说,如果今日不是她和林漱容带头有所作为,激起百姓们守望相助的嫉恶之心,那么方才余莺的命运……可还就真不好说了。
所以现在,即使被认出身份,掀起这么大的一场麻烦,明昙也从未曾后悔过自己当时的举动。
——唉,不就是被御史多骂两句吗?
反正她又不是没被骂过……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明昙破罐子破摔地想着,目送林珣离开雅间,这才歪下脑袋,眼泪汪汪地望向林漱容,真诚求助道:“卿卿——一会儿对着底下的百姓,我到底该说什么才好啊——”
“您平日不是挺能说的吗?如常发挥便是。”
林漱容袖着手,斜睨了她一眼,竟然完全没有提供帮助的意思。
倒不是她狠心……而是这种与民同乐的场面,殿下日后还要面对许多次,她必须具有临场发挥、组织语言的经验。
这个道理明昙也是懂的。
于是,见林漱容打定主意要袖手旁观,她也只好扁了扁嘴,重新倚回窗边,看了会儿下面按着指令规矩排队的百姓,又朝商号林立、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望去,心中不禁很有些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