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皇帝感慨一笑,神色略微放空了些,缓缓道:“朕一直记得,您曾亲口嘱咐过:龙息补全之日,便是死劫度过之时……朕总算可以放心了……”
他这话乍听像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喟叹,但细细琢磨之后,却莫名能品出几分苍凉,甚至还有些像是将死之人了却心愿那般无憾,惹得温老头神情微变,下意识又捋了捋胡须,皱紧眉头,深深看了皇帝一眼。
“虽说九公主资质过人,已得民心,但其余种种大劫毕竟还未尽过,前路仍然凶险非凡……陛下,且听老头子一句劝:您着实应当保重龙体,莫要让她独自一人面对登基之路上的腥风血雨啊。”
“是,多谢道长提点。”
皇帝伸出手去,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苦笑道:“哪怕只是为了龙鳞,朕也定会再加把劲,努力活得更久一点儿的啊。”
第92章
正月初八复朝当日, 坊集街上的盛况早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乃至周边的一些城镇也有所耳闻,都知道了天承九公主现身于坊间、与百姓同过新年的事情。
而朝堂上, 也的确如明昙所料,所有御史都像是在团建一样, 排着队出来向皇帝上奏, 或尖酸刻薄、或阴阳怪气、或义愤填膺地把她骂了个遍后, 居然还提议要为此事将九公主禁足于宫中, 好生背几日《女诫》才罢休。
然而, 永徽党的官员也同样不是吃素的, 纷纷和那些御史对骂起来,挨个细数九公主聚拢民心、为朝廷积累威望等等功勋, 恨不得把她当时在茶楼上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单拎出来剖析, 车轮战般应战那些嘴皮子功夫最强的御史们,居然还不落下风。
今日初八, 眼见明昙并未前来上朝, 乾王党的小动作也更加明显了些,时不时出来左右煽风点火,给人少势弱的御史们帮个腔,让两方争论得更加激烈,自己一派倒是乐得看戏。
这并不是一个借以攻讦九公主的好机会。
不说旁的,就连明晖本人都心知肚明:坊集街上,明昙虽然行事莽撞了些, 差点不慎闹出动乱,但最终也是被她的手底下的禁军给稳定住了情势,还营造了那样万人空巷、皆出来瞻仰永徽公主真容的盛况,对朝廷和皇室都大有裨益, 能挑出什么错处?
人家自己挖坑自己填,况且还有皇帝老爹在脑袋顶上护着,再如何吹毛求疵,最多也只能让她吃个不痛不痒的挂落,明晖当然不惜得挑头。
于是,乾王党不肯增加火力,永徽党的势头便分外高涨。那几个御史实在有苦说不出,可言官弹劾万物乃是本职,何况骂都骂了半天了,又不能再轻易改口,因此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吵架,谁都不愿背上渎职、墙头草随风倒的坏名声。
如此你来我往,说相声似的吵过了整个清晨,见御史们满脸耻辱、越来越气弱的模样,全然没有半分平日里怼天怼地的威风后,皇帝这才终于满意了些许,大手一挥,总算是开恩让他们逃脱了口干舌燥的折磨。
“九公主明昙此番亲临民间,能与百姓同乐,受万人景仰却仍不居功自傲,反而句句为朝廷揽功,实乃心性纯良——”
听到这四个字后,久久不曾开口的明晖差点翻出一个大白眼。
心性纯良?
父皇莫不是老糊涂了?
若当真要论起心性,只怕连他都比那个明昙纯良十倍不止!
“……虽因聚拢民众,险些闹出事故一举颇为不妥,但功却远大于过。依朕之见,定当厚赏才是,”皇帝看了看堂下众人,沉声问,“诸位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
话音刚落,底下早有准备的永徽党就已经跪倒了一大片,并由钟禾带领着,齐齐高声谢恩,“九公主与民同乐之举大得人心,可比千室鸣弦的盛景。若陛下不奖而罚,岂不是将会让京城诸多百姓寒心?所以,理应大大嘉奖九公主才是!”
“钟爱卿所言甚是。”皇帝深深点了点头,心中早有成算,却还要故意问旁边的御史一句,“刘大人、许大人、何大人,你们三位觉得如何啊?”
这三人俱是言官中最能够说得上话的人物,方才也骂得最凶,但这会儿却个个都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一般,脸色发白,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忍气吞声道:“臣……臣等以为钟大人言之有理,是该赏不假,但却不能一点都不罚,以免让九公主过于……”
他的话还没说完,皇帝便已经毫不给面子地转过了头,抚掌大笑道:“好!既然诸位爱卿无人反对,那朕便即刻下旨:将沅州封赏给九公主明昙,命其遥领封地,以示嘉奖!”
封地?!
这道赏赐一出,御史们纷纷大惊失色,就连永徽党中的某些官员都不自觉地对视一眼,表情无比愕然。
自天承开国以来,就唯独只有封了王的皇子或宗室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城池土地,何尝出现过给公主分封的先例?
“陛下!陛下三思!此举有违古制,且沅州境内还有神山,怎能轻易封赏给九公主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