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明曜,恳请父皇您……”明曜深深叩首下去,“开恩准允。”
他分明比明昙大不了几岁,但却显得比后者要苍老许多。当年在上书房时的浑身锋锐早已尽敛,唯余一身被岁月磨砺过的平和与透彻,单从气质看上去,就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
知情不报是罪,但冒死传信却是功。
若非明曜有胆识有计策,在叛军封城前便已经逃出,恐怕直到帝驾回京,都不会有任何防备,能让明晖轻而易举地来一出瓮中捉鳖。
“……沈氏把一块烂石头当作宝贝捧着,却完全不知道,被她弃如鱼目的,方才是真正的珍珠。”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五皇子明曜传信有功,虽先前心存侥幸、瞒而不报,但功过可相抵消,不予追究。朕愿意准你之诉求:待到平叛后,一应罪名皆将落于明晖和沈氏同党,绝不会牵连到睿王府半分!”
闻言,明曜登时大喜过望,赶忙俯身行礼,“多谢父皇开恩!”
而一旁的明昙也低下眼睫,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说到底,明曜的计策其实并不如何高明,只能算作是个大喇喇摆到台面上的阳谋。
他早先瞒报谋逆时,或许不止是过不了心里的坎、难以大义灭亲,还应是藏有几分欲赌兄长能否成功的打算。
如果明晖能够顺利登基,他就是新皇的亲生兄弟,岂不比如今的普通皇子地位高出太多?
然而却不料,明晖是个傻子,仅被诚国公三言两语便激得决定起兵……还好明曜是个有心人,把局势看得足够分明,知道若是不来今天这一场冒死出京,届时明晖兵败,他定然难逃挂落,整个无辜的睿王府都将遭殃;而现在,却仅凭三言两语,便一转局势,从瞒报谋逆的同党变成了冒死传信的功臣,睿王府也自然能够清清白白地从泥潭中全身而退。
明曜所走的每一步棋,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目的性。可他也并不怕被人看出来,因为皇帝是个明白轻重缓急的君王,完全不可能在这样攸关的情况下,给一个本就没有参与谋反的儿子定罪。
明昙凝了凝眸,心中略有些感慨。
他与在上书房读书那时相比,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行了,你此番一路前来吃了不少苦,且先下去好生梳洗一番罢。”
皇帝摆了摆手,让盛安领着明曜退下,关好房门后,方才转向明昙,没忍住伸手摁上太阳穴,“为今之计,龙鳞有何见解?”
明昙望着他奇差无比的脸色,心中一揪,快步上前,抬手为父皇揉了揉额角,没忍住先劝道:“父皇莫要动怒,千万保证龙体……”
“朕知道。”皇帝叹一声气,拍了拍明昙的手背,看上去如同骤然间苍老了十岁,“只不过,先是得知晏儿当年遇刺的真相,又是明晖造反……龙鳞啊,”皇帝顿了半晌,苦笑一声,“朕到底是有多不会教养孩子,才能把你二皇兄养成这副模样呢?”
明昙垂眸,听得满心酸涩,连连摇头,“婉贵妃生性阴狠,从前就联合宁妃在宫中作恶多端,祸害妃嫔子嗣数不胜数;而明晖现在能犯下此等大错,尽是她教子无方,您又何故为其揽过?”
“古语说得好,养不教,父之过。朕岂能逃避责任?”皇帝再次叹了口气,将五味杂陈的心绪咽下,没有继续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重新问道,“明晖行事太过冲动,即使趁京城守备不严,暂时成功占据了皇宫,却也仍有许多漏洞可言——依龙鳞之见,我等当如何对敌?”
“明晖虽蠢得可笑,但也不是那等毫无头脑之辈,定然早已派人监视着沅州的动向,如若圣驾一起,必会引起他的注意。”明昙也整理情绪,冷静地分析道,“沅州距离曲弓关不过两日路程,是可以选择调遣边疆军而来,再往京城……但儿臣认为,如此动静太大,定会引起明晖提防,还是不要轻易打草惊蛇为妙。”
“所以龙鳞是打算,让沅州这边按兵不动?”
“正是如此。”
明昙点点头,“能够把兵马藏在京中这么久,明晖的军力一定不算太丰,也就不会有多余的人手派来沅州,对父皇母后不利。因此,还请您二位继续坐镇于此,营造封禅未完的假象,借以麻痹明晖的耳目……”
“你不打算带禁军前往京城?”皇帝听得一愣,蹙眉看她,“禁军是你一手调。教而出,你对他们最为了解,而他们也对你忠心耿耿——”
“但护卫您与母后的安全,才是他们最主要的职责。”
明昙打断皇帝的未尽之语,轻轻笑了笑,沉稳道:“若父皇首肯,我便会命耿靖带领禁军驻留沅州,而我、漱容和五皇兄,则立即启程前往曲弓关,向定远大将军调兵,秘密赶赴京城,诛杀叛军!”
她的话语间隐带几分杀气,让从来只见过女儿娇矜姿态的皇帝不由一愣,沉默半晌,才轻声问道:“定远大将军震慑外族,不能离开边关,他的兵马只能全权由你指挥调遣……龙鳞,这一仗必然会艰难许多,你可做好准备了?”
“父皇,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