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陕西的路好远,常荞一定很孤单。陈沂有什么好?如果我是她,我怎么舍得让常荞孤独?
人的一生要被摧毁,或许是件难事,它可能被伤害,被重挫,但它还不至于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如今唯一值得让我感到宽慰的是常荞仍旧没变,她又回到了这座曾将她放逐的小镇,而她的笑容会让我觉得一切并没有发生。陈沂也是的,确实如此,我曾愤怒于她的逃离与无情,也替常荞艳羡过她如今“正常”的人生,但后来我已不再把这些当做是背叛,我想这可能是一种成长,我们各自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哪怕过程会疼痛,哪怕或许,会真的伤害一些人。
但那是我还只是个孩子,我想要长大,但确实还是没有长大。我不明白代价的重量,那种对于家庭和这座小镇的怨恨让我始终无法原谅很多人。那天常荞真诚地看着我的眼睛,让我跟她一起去看电影,我在想,常荞,如果没有陈沂,如果没有我哥,你会不会永远也不会对我这么好。
但我是个知足的人,我仍旧为她的请求而欢呼雀跃,而毫不在乎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那天我向我爸报备,又不能告诉他我要和常荞出去,只能搬出阿江。
阿江是我的同学,她算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爸是卫生局的局长,所以她也是少数我爸乐意我去交往的朋友。我给阿江打电话,托她帮我圆个谎,就说我们一起去看电影了。
“噢哟,小妹,”谁叫我的生日小,连同班同学都叫我小妹,“你有对象了?”
“不是,是我姐姐。”
“你什么时候有姐姐了?”我听到她在对面拨电话线的声音。
“常荞。”我并不忌讳告诉她。
“常荞?”她像是有点惊讶的样子,“她回来了?”
“嗯,前不久刚回来的。”
“她会待多久?”
“不知道的,她不告诉我。”
“徐景何,我跟你说,”阿江这个人,要是一要说起什么正经事了,就会叫我的名字,“你要抓紧机会。”
我笑了,我看向窗外,有人正在把西瓜从水井里捞出来。“我知道了。那你帮不帮我这个忙咯?”
“帮的,肯定帮的。”她嘿嘿笑着,“这样我晚上也可以和小桑出去了。”小桑算是阿江的男朋友吧,渔民家庭,没怎么读过书,她爸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们交往的。
我想这就是我和阿江能成为好朋友的原因,我们乐意分享彼此的秘密,并从不为此感到羞耻。她知道我对常荞的感情,她曾鼓励我去找她,但我不敢。我其实很佩服阿江,她明明知道她的这段感情不会有结果,她仍然乐在其中。她曾对我说过:“徐景何,很多事情不能想太多,想着想着,就错过了。”
我觉得常荞一定会同意这句话,因为她们都是我想成为的那种人,那种潇洒与决绝。可我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天赋去成为她,我现在似乎并无资格,我现在甚至没有成为大人的权利,我过往的生活空白一片,又怎能模仿那些英雄尽数舍弃过去的一切?
可我仍然尽自己所能地,去相信阿江的话,我尝试着将一切顾虑与犹疑抛之脑后,只想着那天的电影。常荞过来接我,她穿着牛仔裤和白短袖,携着动人的微笑。她在阳光底下朝我招手,整个院子都洒满了金灿灿的光。在我跑下楼梯的那几秒钟里,我想起第一次见她时,我还是个躲在哥哥身后的小姑娘,被眼前这个发光的女孩迷得神魂颠倒;我又想起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带着和今天一模一样的微笑,说,“小妹,你好啊”;我也想起了,在那一天的日光下,我是如何爱上她的。
我从来也没有怀疑过我爱她。我在书本里读到过很多爱或死的理论,在四年前那桩时间发生之后,我觉得爱确实是有着毁灭性的力量。我不知道它是否会发生在我身上。对常荞的爱让我痛苦万分,可我一刻也没有质疑过,是否要因为这些痛苦,而放弃爱她。
她那么好,那么美,有着我从未有过的力量,我怎么舍得不去爱她?
她在我前面走着,我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或许我哥会很嫉妒我。徐霁明,没想到吧,你日日夜夜想着的和常荞一起看电影的梦想,结果倒是先被我实现了。
常荞转过头来看我,说,你笑什么啊。
我不会告诉她的,我不会告诉她其实在我内心中,我一直希望相信我就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我只是说,姐姐,我觉得你今天太美了。
她不再说话了,也不再看我。她是开心了吗?她应该明白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天我提出要和她牵手,像是过去一样。但她温柔地拒绝我,说被街上的人看见不好。两个女孩儿牵手本没什么,但常荞的坏名声在外头,难免被人说闲话。我就一路把手插在口袋里,夏天太热了,溽出了一层汗,可我还是没有将手拿出来。
我们在影院门口见到了陈沂他们。我问过我爸了,那个男人姓梁,是来自吉林的。他和陈沂是大学同学,关系处得还不错。陈沂她妈想着,毕业过不久就让他们结婚了。这次姓梁的来这里大概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