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要全盘托出了,我让他先梳理一下言语,吩咐莹秀泡了壶茶端来。把茶盏往对方手肘那边推了推,茶叶漂浮在有色的水面上,一些碎渣则沉在杯底。
“那日他是说有事要跟我讲,神色不太自然。”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何晃。
“我直觉不太放心,所以才会找姐你跟我一起去好壮壮胆。”姜辞搓着手掌心,不时偷偷看我的脸,或许是在怕生气等容易炸开的情绪。
不至于炸开,实则我从小到大都不怎么凶过他们兄妹俩,倒是自己经常被老爷拖走打屁股和后脊背,再后面就是实打实的棍棒教育,明明都是在被迁怒罢了。
只是有一点疑惑,我问他:“找我壮胆?”细想应该就是老爷生辰那天了,除了在红杏楼时有分开,其它时间一直都是一起在街上溜达。
猜出我浮于表面的疑虑,姜辞回答道:“就是在红杏楼里,姐你去见仙女了。”
……这话说出来脸上还有些委屈,好像我享乐不带他似的模样,明明楼里一眼扫过去没有什么歪瓜裂枣,那青儿和芹儿应当也不错啊。
臭小子怎么一口咬死后院里头被鸨母藏了个仙女呢?臭小子。
“你这话意思是,你们是在红杏楼里头碰头谈的?在姑娘房间?”
他点点头,“对,何晃先上了楼,我示意水桃看着办,结果她直接给你整蟠桃园去会仙子了。”
你家蟠桃园刮大风还刮着晾衣架,你家仙子在门口聊天嗑瓜子倒簸箕啊?那不是蟠桃园,是用来结义的桃园。
懒得说你。
我无奈地摁着太阳穴,“……说回正题。”
“哦哦,对,”姜辞正了正神色,“消息说是有几家与咱姜并列的几家欲图针对天子,暗戳戳的集会而实际上已经开始催生分化。”
哪怕熬过去了,坐在龙椅上那个觉得你不是自己这派的,免不了穿小鞋。
“没有作为是真的,但我们眼下承受不起动乱也是真的,”他继续道,“……那天姜喻山说的对,保命要紧。”
我突然想起关于追燕的担忧,也是从那天开始的,陡然生出一个不太好的念头。
“所以追燕……”
姜辞沉默不语,仿佛默认了我的想法。
既然天子献出公主去和亲,以保其中一派势力还有回旋的余地,那我姜府的老爷也可以这么做。既然分化开始了,迟早是要入局的,朝堂之上暂不会显现,私下已经开始东奔西走地打听。
姜忆琼丧夫心死,追燕却还可以用!
我忙问道:“可能会是什么人。”
默默喝了口茶,姜辞放下杯子,缓缓摇头,“父亲倾向于哪边还说不准,若是位置太高,碰了更危险。何晃当时特别严肃地告诉我,那群人手脚虽轻却快极了,心里头的不满积压已久蠢蠢欲动。
“……一定要抓住第一时间。”
到时候无论夫家人品怎么样,有没有正妻娶了几房小妾,只要手掌够大够稳,无论追燕喜不喜欢,都得被红色布头使劲包装一番双手奉上。
从小疼到大的姑娘可能被就此决定命运,却是一个可笑的救命之道。
我恍惚想起老爷那些反常的询问,以及那句“好不容易想出个法子”……越发合乎,相互对应上了。
不,这还只是猜测,还没有定性……
我确认其真实性,姜辞认真地告诉我,他自己已经私下去核实过消息的准确。章台对很多事情只看钱,给了钱什么消息都能弄到;不给钱嘴巴比缝上还严实。
“那远山寺的木牌怎么回事?”
姜辞颠了颠兜里的东西,解释道:“牌子?啊,我原先想去那里问问追燕的将来……生活或者感情,什么时候可以不用操心窝子了。
“顺便,”他换口气,继续说,“母亲出生在那处地界,我想去好好看看。”
既然是“原先”,那现在估计有了其他想法——“想问什么了?”
对方无奈地笑着,“问问看追燕,以后会过得好好的吗。”
和最开始的设想没有什么区别,心境却已然不同。这个答案从问题问出口时便存在于脑海,理所当然。
跟在屁股后头的小姑娘,四姨娘托付的小姑娘;还有这个居然开始操心担忧的小子,唉……
可是一个都不能有事。
事情都交代得差不多了,包裹也收拾齐全,我在腹中打好草稿汇报给老爷,幸运的是对方没在意,只需等第二天。
意料之外不能直接从姜府门口驾马车出行,按照那位靠谱的包打听所说,城中已经有暗线盯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