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在院子里四处奔走,似是在寻找什么,见了我踏进来便慌忙跑到跟前,“大少爷快去老爷书房,他正和三少爷谈事呢。”
“与我何干?”我看着他,皱眉道,“你这么焦急忙慌的是作甚,有你什么事。”
“这不是缺了您嘛,老爷吩咐了要找你过去。”他深深地弯腰弓背,略微抬起头。
我问:“还有别人吗?老五老六呢。”
对方语气夸张地大叹:“没了,没别人了,就您和三少爷。”
狐疑地赶过去,其实也没有太过出乎意料。自从上次那番“猢狲”的聊谈警醒之后,老爷多次找我们这几个年纪稍大些的去多做讨论,让他了解我们的惧怕,让我们知道他想要的做法——虽然并不明显。
我推开这近些日子再熟悉不过的房门,手里依旧提着那个马扎。
正如姜安所说,书房中只见二人不见其余。姜喻山天赋异禀学去了魏夫人的苛薄面孔,“兄长怎不坐椅子?”
“舒服,”我不在意这很奇怪,放置好捞起衣袍坐下,视线稳稳落在对方的脸上,面带微笑着暗示变成明示,“方便。”
被强调了高度后的脸色更加发青发黑,老爷这才空出手挽袖子,冲我二人以双掌摊开下压。
于是,屋里的声音便一瞬停止。
“叙儿,为父正与喻山说着呢。”他眼神复杂,似是柔和询问,却看出一份异样——我总在那群豺狼虎豹的眼瞳中见到。
“你可有关系较好的……朝臣子女?”
这问题着实让我一惊,老爷竟已将意图摆上了明面,我思考着,只叹气回答道:“不曾有过社交。”
在过去里我总是与那些店二或掌柜,以及最多的是乡里乡亲有些交道,并不无聊。
“喻山出门不算少,记得动作大,手脚长的好友数量可称众多。”
姜喻山听到这儿忍不住笑,微微扬起下巴,“方才与父亲说过了,不多,不多。”
老爷垂目沉思,片刻后与我二人交代着,“陈家可以问问阿菊,虽是分支却也可打听一二;关于叶家叶老爷的态度,着实不清楚,既然有交情在何尝不可试;喻山,你去帮忙旁敲侧击一下沈家的想法……”
话到这儿,我抱着的双手伸出一只举在身前,打断道:“沈老太爷对听圣上的话,说一不二,父亲想做如何?”
“是这么回事,”他语气有些低沉沙哑,“但那是沈老太爷,沈老爷可说不定。”
老爷的态度很明确,为了免于追责不惜攀附于纳百川之腹下,不惜任何手段。
如此一来,如此一来……
……不对!
我蹭地一下站起来,鸡皮疙瘩控制不住浮上表面,眼中估计满是惊恐之色。
“您这是要,一起造反?”
说话间不止一次吞咽口水,无法掩盖的惧怕就这么一层一层地暴露在这间小小的书房。
结合刚才所点到的那些人家……我知道虽少,朝堂之上下同为朝臣的老爷才是看得更真切,知晓的更为广泛。然经前些日子的奔走拜访,说话间透露出来的意味深长,很容易猜想到为何被当作是切入点。
他们中自是有人想反。
而沈家,老太爷是铁打的忠臣,但其子沈老爷却深知变通。若有静观其变之意,如此保持,皇帝要是雷打不动地坐在龙椅上,得其庇护便不会是首当其冲——这便是姜友维的算盘,要真如此,这就是最佳的选择。
而在我冲动点破之后,老爷却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好,不愧是我姜府大少爷。”
依旧有些嘶哑的声音让原本一头雾水姜喻山窥到皮毛,尤其得到肯定答复之后,怎么也不会只有一知半解了。
“造,造反……”他茫然地反复念叨这二字,喉咙中却是愈发尖利刺儿,“造反,造……造造造反!”
“别叫唤了!”我忍不住厉声喝止,跑到房门外左右细致地审视,好几个来回后才再度合上,生怕有什么人扒在窗外或者门口。
只听说多处地方的问题……总有人说离“民不聊生”不远了,倒也,正常。
这个选择很,正常。
回过头看着那个做决定的老虎,惊觉自己突然读懂了那复杂背后的其中一层意味——
你怕了,你居然也在怕!
是你做出的决定,我们全家上下都得为你的决定担起责任,而你自己竟然也在害怕?
是啊,选择正常又如何?还不是要以性命做赌注。
我没有立刻坐下,扶着墙怎么也缓不过来,深知自己的瞳仁大概已经涣散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