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平缓催促道:“问如有话便直说罢。”
“当真……”对方鼻腔叹出沉着之气,满是疑惑地问,“兄长闭门这几日,憔悴了不少。”
是吗?
屋中不曾有过镜子,姜问如刚才大概应该是想拿来给我照照看。所谓憔悴,他道是嘴唇干涩黯淡,面色如土,眼瞳中一片死寂。
我皱眉询问:“当真?”
“千真万确,”他对此依旧不解,“怎会如此?”
姜问如的诧异就像一面镜子,仿佛可以通过这神色想象出自己现在的丑态。我道他是好心来探望,目光不敢地掉在地上。
或许……老爷还未曾与他们说过,我意识到自己竟自私地希望他们不要知道,便可无忧无虑地继续过着,顺其……自然。
我暗示地问了两句,对方是一头雾水,只好糊弄说是在外面听戏听入戏了,心情不太好。
话题扯开后就显得轻松些,思绪却依旧是乱麻胡搅。
他们不知道,他们应该知道,他们应该知道自己在无形中背上了此等巨石。若是乱党真成了,便没什么……若是没成,一旦彻查起来,我不信坐着龙椅的人会查不到!
若是没成,他们不该稀里糊涂的掉脑袋。
姜问如走后我的斗争才告一段落,想到对方说的憔悴,自己是为这烦恼失去了什么。
贪图享乐,习惯于安逸是我的本质,懦弱无能是我的本质。
不知怎么,我站起身,脑袋一片空白地走到窗前。这里该是已经没有光能照进来了,隔着墙还能听见无知的蝉鸣。伸出手推开它,阳光一时间有些刺眼,自己却好像感受不到眼睛的酸楚,直勾勾盯着外面懒于修建的绿植。就此麻木,我少见地直接坐在窗沿上,脚离地面只有几根指头的高度。
匆匆路过的莹秀搬着个大木盆,惊讶地略微抬头看着我,换了姿势毕恭毕敬地行礼,“大少爷。”
如此一来,我还得回应这个可笑的称呼,事到如今已经不会幼稚地去想这是为什么。
“那就不要想这么多了。”
追燕儿时的话再次浮现,我不置可否地点头,从窗边信步闲庭地下来,往姜府外走。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无一不在为生计四处奔波,满头大汗在远处吃力地推车。
这世上,也只有活着和去死两条路吧?
想到这儿吗,我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要放任自己自生自灭,也不用可笑的理智去阻止,或者只是掩盖了。但这并未让我感到一丝一毫的松快,相反看到了路的尽头,那无限延长的悲哀。
“让一让,来,让一让诶!”推搡着的人群往另一个方向涌,我本就是漫无目的吓散步,便任由人潮把我刮到哪个地方。
堆砌的声音逐渐靠近,耳边是密密麻麻的私语。
“造孽呀。”“活该。”
我抬头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由愣住——一片乱象,桌椅被摔得残破不堪,摆饰也七零八落掉了一地,门口的牌子上依旧写着“红杏楼”三个字,却被一分为二,中间是锋利尖锐的裂痕。
我与方才的路人一般高喊着“让一让”,也体验了一回早晨姜问如见到我时的那股诧异。
人群被固执的姑娘们硬生生拦住,以“不是客人不让进”为理由,倔脾气摆在明面上。
“这是怎么了?”
我拨开挡住视线的人,想要看清楚里面的场景,停留在伸出手阻拦的姑娘面前不动。
当真是……一副惨状。
突然,一个盘着辫子,腰间别着淡紫色香包的姑娘对着我道:“客官好生面熟。”
不等我作答复,她自顾自地解释,恍然大悟的模样。
“辞公子的弟兄。”
“正是,”我感觉得到对方似乎是怀着好意的,便套近乎问,“楼里是出了什么事?”
“奴家不好说,不过可以放公子进去一看,咱不碍着做生意。”
说罢阻拦而伸长的双纤手为我缺开一道口子,我道谢后钻了进去,身后再度成为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还有些趁机吃豆腐的,姑娘管不了这么多居然直接咧开红唇骂了回去,我看得听得一清二楚。
为了不让别人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我贴着墙边绕开。
“哭哭哭吗,哭什么哭!”
鸨母站在中央手绢狠狠往地上一摔,轻飘飘的竟摔出了鞭子的气势,眉目间的狠戾嗔怪压地整个楼里透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