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姜喻山那小子,不过是个寻常人作派罢,贪生怕死也并非独特。只是一想到他寻去了红杏楼,我是不信那地方是他随便找的。
聊得满足后,我问上次刀疤脸给的茶叶如何,姜问如连连点头认可的留齿清香,回复多做留意,便离了场。
我倒是很想知道,姜喻山在花街柳巷,留下了何等风流。
这时的风捎带着微乎其微的盛夏残留的灼热,已然有了凉意。红杏楼院内外的绿色褪去稚嫩与倦意,未来得及枯败,染上脆弱的黄。
走在路上,脚底垫着微厚的叶子“咯吱咯吱”发出响,有些枝干生生断成几节。
这一次,我大着胆子直接坐在围墙头上,没有了那一点距离,里面的模样更清晰可见。
那些正忙着待客的章台人发觉不出,温柳支着扫帚拿落叶一干堆送在角落,顺着风声抬头活动胫骨。
“姜小姐?”
她仰头动作停在半空,视线落在围墙之上,双腿交叠安静坐着的人。
“嗯。”
我没有给予过于热烈的回应,从上头慢慢半爬半跳着落脚,稳定身形,双手拍干净顶上粘着的灰尘。
“许久不见,这生意是越做越有盼头了。”回忆着门口来访的客人,我深深感叹着。
温柳放下手里的东西,也掸着捞起的窄袖,“是,有意思的事儿也多了,稀奇古怪的人越来越常见,口音也南辕北辙。”
本想寒暄几句,我意外觉得似乎二人之间好像不需要礼节性地特意去铺垫,斟酌片刻,就着这些事问了起来。
“很多外乡人往这里来?”
我拉过先前常坐的马扎,安置在门口长凳的旁边。看着那扇后门的半边布帘子,总觉得情况不止如此。
曾常住外乡的人涌进王城,大概也有些本地人往外去了。从乡里百姓几年如一日的来来往往中,与过往无甚差别,倒是曾与老爷四处奔走时所见的穿金戴银之人,不太能见着了,大概是最近不太造访,此时忍不住留了个心眼。
回忆了一下莹秀所说的日子距今约有几日,我琢磨着准备开口。
“前些天,芹儿姐姐与我说了,似是有了个叫姜喻山的新客人。”
未等问出温柳已然提出,我略显惊讶地看向对方,她也抿着嘴,一副正斟酌的神情。
我绕圈接下去说:“我家三弟,有时也会逛逛花街什么的。”
确认了身份,温柳才放下心来,只是会想起芹儿先前的描述,那副费尽心思讨好别人的样子,心下愈发疑惑。
“可有什么异样?”我观察着,适时提出问题,“他许多时候都让人不太放心。”
思考再三,温柳看了看我没有生气和责怪多事的意味,梳理着言语,将芹儿在树下的抱怨原原本本毫无遗漏地说给我听。
或许是她也觉得奇怪,达官贵人的子嗣也会作一副谄媚奉承像对待别人,母亲虽然总是告诉自己官场的人多事端,所谓交际也无比复杂。
我听了忍不住皱紧眉头。
“沈公子?哪个沈公子?”
温柳也没有迟疑,“柳儿记得,好像叫……沈世杰。”
沈世杰!
我心下大乱,这便是沈家关从小惯养着的少爷,前段时间老爷还想把追燕嫁给他!姜喻山怎的扭头就和人家来了红杏楼?他是此处的常客,姜喻山讨好的意图太过于明显,对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随老爷见识过一二,这人是个傲气急躁的性子,那两颗眼珠子仿佛不是用来看人的——他很少上拿别人当“人”看,归“功”于老爷和老头的宠溺。
典型的公子哥。
想到这儿我长长叹气,温柳关怀地询问。
我摆摆手,“我只怕是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我所排斥,却是老爷所吩咐。
是啊,那是不是说要旁敲侧击?反正连把自己女儿送去都能做得出来,儿子去跟人家套套近乎怎么了。
“最近,是有什么很重要,嗯,很难办的事吗?”她侧头问,“总觉得姜小姐脸色不太好。”
“喻山来光顾的那天,我挨了顿打……习惯了,昨天刚养好伤,今天就来看你来了。”我没有隐瞒,故意笑着回答。
果然,温柳顿时露出惊讶又担心的神情,“怎么样现在?养伤养了这么久应该挺严重的……好透了吗已经?翻墙挺累的,刚刚泛疼了吗?”
我看着她细弯的眉毛耷拉下去,嘴角继续上扬。
眼睛很明亮,嗯,很灵性。否则我怎么会一直盯着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