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脚步声秋雁抬眸瞄了眼,又迅速地垂下了眼脸。
王妃许是比皇上更累。
“王妃。”他心虚地唤道。
顾妧抱起已成一滩烂泥的人也没去看他,声音听着比这夜里的寒风还要冻人。
“你就是这般照顾皇上的。”
秋雁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该说,但还是没忍住道:“皇上心情欠佳,奴才不敢劝。”
不出意料得没有任何回应,不过他想等进了殿内,或许王妃就会知道了,今夜不管皇上做什么,整个太和宫无一人敢劝。
的确,抱着池瑜迈进寝殿内的那一刻,顾妧就懂了小太监这次的确不是在替自己开脱。
原本恢弘的寝殿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摔得粉碎的不知名物件的残渣,撕毁的书籍、画卷被压在缺了腿的桌案或是凳子下,甚至连龙榻上的物什都没有逃过一劫。
难怪一路走来连一个宫人都没有,怕是早就不知被吓得躲到哪里去了。
就剩一个秋雁,还被冷风冻成了筛糠。
不过无论怎样,这寝殿是没法睡了。
顾妧只好抱着人出去乘了自己的凤辇回长清宫。
池瑜的酒品是真的不太好,抑或只是仗着醉酒在发泄,这次是,上次的水榭苑也是,好好的地方被毁得看不出原貌,至今工人还在加紧雕刻假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赤手空拳做到的。
其实这样也好,总好过把什么都憋在心里。
大抵是自小经历得太多,又是被一个名义上的皇嫂养大,举目无亲还处在人心诡谲的环境下,池瑜变得极没有安全感,加上没有可以吐露的人,导致她习惯了什么都藏在心里,也许偶尔会同顾妧说,但还是有所保留的。
可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就像弦绷得紧了会断掉一样,顾妧担心她会把自己憋坏,所以才经常放纵她,任她去发泄撒气,或是独自溜出宫散心。
顾妧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但这里面多少有她的原因在,毕竟在年幼的池瑜最需要她的时候,她还忙于整饬朝纲,哪怕她有心多去陪伴,也实在是无力。
等到她每日能抽出些空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些晚了,池瑜可能也没那么信任她了,只不过是没了更好的选择,毕竟诺大的皇宫里除了宫人和侍卫,还有那时教导池瑜的太傅外,只剩她们两人了。
两人这般也算得上是相依为命,如此一晃就是八载,到后来顾妧也分不清,是她离不开池瑜,还是池瑜离不开她。
她问池瑜真的爱她么,但事实是,因为她的母亲在生她时难产过世了,父亲又是铁血无情的大将军,从小就没人教过她什么是爱,所以她同样无法教池瑜。
以至于到现在哪怕她和池瑜已有了肌肤之亲,仍然令她分不清,是因为像男女之情一般的情意,还是因为不舍。
所以她告诉池瑜没关系,是真的没关系,毕竟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的事情,没办法强迫由她养大的池瑜非要知道。
这个答案,或许要花上很长的时间才能弄明白。
怀里的人闹得狠了,让顾妧回过了神,搂着人柔声哄道:“瑜儿乖,是姐姐。”
池瑜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揪着她的里衣低喃道:“阿妧……阿妧……”
顾妧不禁柔和了眉眼,婉声应道:“嗯,姐姐在呢。”
明明人就在她怀里,可池瑜还是在说:“阿妧……抱抱……”
顾妧心里又软又涩,将人抱紧了些,轻拍着池瑜的后背,顺着她的意思道:“好,抱抱。”
“阿妧……”
“嗯。”
池瑜一遍遍地喊,顾妧也不厌其烦得一次次温柔地应着。
“我不想嫁给顾毅。”
“嗯,姐姐知道。”
“我也不想要那个公主。”
“嗯,姐姐也知道。”
“所以……阿妧不要生气好不好?”
顾妧微怔,她本以为池瑜会想抱怨好累,或是怪她为什么不提前告知她,却没想到竟然是在担心她有没有生气。
“阿妧为什么不说话?”没有立即得到回应的池瑜抬起了头,望向顾妧的眸间氤氲着水汽,语气低落又难过,“阿妧还是生气了对吗?”
“傻瑜儿,姐姐没有生气。”顾妧吻了一下她的眼角,温声安抚道,“是姐姐不好,让瑜儿为难了。”
池瑜明显顿了下,但还是摇了摇头,声音软软地说:“没事的,瑜儿不为难的,姐姐不要担心瑜儿。”
顾妧伸手抚平她唇边浅浅的酒窝,轻叹道:“瑜儿,不开心的时候不要笑,在姐姐面前你不用伪装的,做自己就好了。”
“无论瑜儿做什么,姐姐都不会怪你的。”
池瑜张嘴叼住顾妧的指尖,口齿有些含糊地说:“那姐姐陪瑜儿喝酒好不好?”
顾妧喉头耸动了一下,目光灼热地盯着池瑜微张的唇瓣,哑声道:“瑜儿,你已经醉了。”
听出了她话里的拒绝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