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幼怡紧绷着脸,直到那门关上了,才放任自己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此刻想要逃离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只好先随他们参加饭局,然后见机行事。六国饭店毕竟也是上流社交之地,只要自己还在公众的视线内,他们应该就不会轻举妄动,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也只能靠她自己的随机应变了。
况且,许幼怡内心还有数个问号没有解答。范齐和陈露口中神神秘秘的“谢一范的秘密”,是确有其事,还是只是诱饵?刚才陈露说的那位贵客,又是什么人,怎么会与自己扯上关系?当然,最重要的是,许幼怡认为严微有很大的可能性就在这家饭店里,在找到她之前,许幼怡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换好衣服之后,她在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引导下,来到了一处包间。果然,范齐和陈露已经等在里面,但不见那位贵客踪影。
许幼怡礼貌落座,与二人假模假式地寒暄几句。范齐介绍陈露是归国华侨,想在北平出资开一家医院,需要进行一些正面的宣传报道以获得政府和大众的支持,于是由范齐牵线,与谢一范攀上关系。谢一范与陈露聊得不错,甚至已经为后者写好了一篇深度报道文章,本来是等着报社主编修改审查,如果没问题的话,很快就能见报,但谁知道就发生了这样的惨案。
说起这件事,陈露显得十分悲伤,甚至还挤出了几滴眼泪,范齐见状赶紧拿出手帕好言安慰。许幼怡冷静地看着他们表演,心想,转折应该马上就来了,倒看看他们玩什么把戏。
果然,范齐话锋一转,面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先是对陈露说:“不过也还好,你还没跟他扯上太大的关系,不然那事早晚被警察发现,到时候可能还会牵连你。”他又转向许幼怡,露出一脸诚恳神色:“许小姐,我也是好心,知道您为了谢先生来到北平,实在是念及旧情,本性善良。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许小姐的作家事业正红红火火,若是被他的事情影响,岂不是得不偿失。”
许幼怡警惕道:“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比较愚钝,听不太懂。”
范齐叹了口气,说:“我也是从党务调查处的朋友那里听说的,听说谢先生……”他做了一个手刀抹脖子的手势,“是左|派。”
许幼怡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谢一范是XX党?”
范齐赶紧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把她这句话尾压在了嗓子里。
许幼怡已经完完全全地明白了范齐的意图。此时正值白|色|恐|怖肆虐之时,谁也不敢与这三个字扯上一点关系,否则就会遭到国民党当局的审查与迫害。范齐说谢一范是XX党,是想说他的死一定与当局有关,因此还是莫要多管闲事,不如就早点结案,打道回府。
许幼怡是作家,也是爱读书的人,她曾经私下读过不少左|派著作,对其中的很多思想也颇为认同,因此对范齐的畏缩神态颇为不以为意,甚至还有点厌恶。但她表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只是呈现若有所思之态:“原来如此……还真是令人震惊。”
范齐与陈露对视一眼,从许幼怡的表情上,他们看不出任何破绽,也摸不透她的想法,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继续下面的话题。
还是陈露先开口:“现在时局动荡,国共两党相争,无论靠向哪一方都不安全,非长久之计。许小姐文才出众,却柔弱了些,身边又无男人保护,可是要早点想想出路。我听说许小姐的大作在日本出版了,在那边也积累了相当的人气。不知许小姐是否有兴趣……”
她话还没说完,许幼怡已经完完全全地听明白了,顿时觉得心中有股怒火冲天而起。原来陈露和范齐话里话外不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投靠日本人。
真是做他的春秋大梦,放他的五谷大屁。
她正欲起身发火,顺便借势扬长而去,然而此时门外却走进来一个人。
一个西装革履,举止十足派头,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
许幼怡登时觉得浑身冰凉,仿佛跌入了冰窖,原来他就是陈露口中的贵客!
他就是周云沛,曾经的财政部部长,许幼怡前夫周衡的父亲。
许幼怡看着他,感觉恐惧深入骨髓,一点一点,遍布全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周衡的死,确实与她和严微有关系。现在周云沛莫名其妙地与陈露和范齐扯上了联系,那么显然,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她许幼怡和严微的。
但是周云沛却没有发作,反而笑盈盈地在桌边坐下,对着许幼怡道:“幼怡,怎么了,看到我,很吃惊吗?”
许幼怡强作镇定:“周……部长,见笑了,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您。”
周云沛摇摇头:“我已经不是周部长了。”他叹了口气,作痛心疾首状:“当局昏聩,已不值得倾心效力。”他盯着许幼怡,一字一句地说:“纵观世界大势,唯有择良木而栖,才是明智之举。”
许幼怡心里已经像明镜一样。什么良木?不过是周云沛意图投靠日本的借口罢了。
彼时日本人在河北小动作不断,国民党当局却始终禁止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