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大言不惭的说自己这一生没有失败,可以没有紧迫感的窝在这个贫困的山村,让自己的老婆孩子也跟着吃苦受累。
可以做很多超出自己能力和经济实力的事情,标榜自己是大爱无私团结兄弟姐妹的好大哥。
但唯独不能容忍他的老婆孩子让他下不来台,特别是在陈吉和陈清面前,所以争吵是必然的,关系崩裂是必然的。
啪!
陈生用手中的拐杖用力敲击桌面,扭曲的面容看起来非常恐怖,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青面獠牙就要朝陈兰花扑过来。
“阿兰!”
一直抱着孩子躲在厨房的王月桂狂奔出来,在陈兰花喊出那些话的时候,王月桂就感觉事情不妙,她急着想要出来阻止,可是已经晚了。
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王月桂踉踉跄跄从厨房通往堂屋的台阶上来,一把扯住陈兰花的胳膊,发出尖锐的喊声——
“别说了!你还嫌不够乱是吗!他是你爸!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一个母亲,红着眼眶,声声质问自己的亲女儿,到底要怎么样?
陈兰花呆住了,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王月桂,这种时候了,王月桂怎么还能这么说?
“难不成我不知道他是我爸吗?”陈兰花反问了一句,“就是因为太知道了,所以对他的所作所为我觉得恶心!你再问问你自己,摸着你良心问!这些年你就没有一秒钟是恨过他的吗!你男人,我爸!你就一点也不恨他吗!当初那两个孩子被抱走的时候,你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的愧疚吗,如果他能有点用,我们家还会是现在的境地吗!”
她一把挥开王月桂的手,同样是疯狂地,迫切的把一些撕开,今天就是个清算总账的日子,谁也别想幸免。
陈兰花伸手指一圈,“还有他们,谁敢说自己没有错?”
她想要争取的未必就只是自己的利益,还有王月桂的。
这个女人在这个家辛苦大半辈子,一句好话也没得过,当牛做马这些年,也什么也没得到。
原本秉着看热闹心态的余青丽和李雅琴这会不乐意了,陈兰花这意思就是她们也参与其中了?
李雅琴压不住脾气,当即反驳,“这话怎么说?我们可没做什么,张嘴冤枉人的时候也想想清楚,我跟你们家……”
“闭嘴!”陈清呵斥了李雅琴,现在已经够乱的了,他不想自己这边再扯进去。
陈兰花现在明显已经疯了,疯狗一样,见谁都咬。
而且,当初王月桂第二胎的两个女儿被陈老头抱走,陈家该在场的人都在场,但谁也没尽力去拦过,都怕陈老头毒打和谩骂,害怕自己会被赶出这个家。
明明有很多事情需要说,明明有很多陈年旧账需要清算,可是到了节骨眼,陈兰花发现自己脑子一团乱,堂屋坐着的都是她直系的亲人,和她有着密不可分血缘关系的人。
在陈兰花说到那两个孩子时,原本在自己房间窝着没出来的陈老头从里面高喊了一声,不怕死一样的承认——
“是我抱走的怎么了!有本事你连我也一块骂啊!杀了我啊!真是白养你们这么多年,白吃我的米这么多年,养出来的都是什么东西!要不想在这个家,现在就滚,这里是我的地,我的房子,你们有什么资格住!都滚出去!”
谁都在宣示主权,都觉得这个家是自己的,都叫陈兰花滚,陈生不愧是陈老头的儿子,连说话语气都一模一样,说没有遗传到的都是骗鬼吧。
王月桂连哭都没法哭了,拉住陈兰花就是阻止,“你说够没有啊,啊?要怎么样啊……说那些干什么,轮到你来管这些事吗!”
这才是陈兰花觉得最委屈的地方,明明自己是在讨公道,明明王月桂也是受害者。
为什么要一再阻拦她把当年的事情掀开,为什么就是不肯去算算,到底是谁欠了谁,为什么就一定要忍气吞声,不能言语?
难道这个世界连辩论对错的立场都没有了吗?
陈兰花茫然失措,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原本的她像个鼓气的大皮球,仗着心中那点正义就高举旗帜。
要为自己讨回公道,要为王月桂讨回公道,要公开处决这个家的刽子手,但凡参与其中的都不能逃脱。
可是现在,她那点正义被浇灭了,鼓起来的气噗地一下被扎破了,原来,这才是让她感到绝望和无力的地方。
她认为是天大的错事,在这些眼里不过就是顶撞了长辈的罪名,被残忍丢弃的生命不重要,受苦受累二十多年不重要,按了她一身的道德罪名不重要。
最重要的仍旧是:不能跟长辈顶嘴。
这就是王月桂要死要活给陈兰花传递的信息,不管发生什么,不管长辈做了什么,小辈都没指责的权利。
陈兰花突然苦笑起来,闹成现在的满身狼狈,她咬牙坚持并且坚信的东西,在这些人眼里不过是无关紧要的。
那她过去所承受的痛苦,是不是也是不重要的,不过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