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离站在垒骨座下,微微趔趄了一下,甚是迷蒙地朝四处看了一眼,哪还有什么洞溟潭水,这水全收回潭眼里去了。
慎渡愣住了,惊诧地垂视着这苍冥城,许是意料到形势有变,转身便想跑。
华夙飞身向前,身上鬼气里混着血雾,连面色也是赤红一片。
慎渡往身后击出一掌,不料那掌风轻易就被华夙化开了,没了这洞溟潭水相助,他果真什么也不是。
慎渡面上笑意全无,眼里只余惶恐,他眯起阴鸷的眼,猛地俯身向下,五指擒向容离。
容离仰头看他,仍有些发懵,满心是想着要避开的,可身上忽然沉得厉害,好似方才那满城的水压在了她的肩头。
眼看着慎渡就要擒上她的脖颈,她咬紧了牙关微微往后退了半步,脑仁里咕噜响了一声,也不知那水是不是还未全然涌回潭眼。
这回是真的被水淹了脑仁,脑子都不灵光了。
华夙拍出两缕鬼气,朝慎渡双足缚去,鬼气好比两个黑环。
慎渡有所察觉,击出掌风企图将其击碎,不料那鬼气如烟散去,转而圈上了他的双臂。他身上化出乌黑怨气,状似一个个头颅,朝手臂上黑环啃咬撕扯,硬生生将鬼气结成的双环给啃碎了。他扬声大笑,扭身又朝容离而去。
华夙掷出手中那银簪化成的长剑,如天降霹雳,那剑身急如奔雷,只一弹指,从慎渡的脖颈上一穿而过!
慎渡浑身僵住,瞪直了眼看向捅穿自己脖颈的这柄剑,喉中啊啊了两声,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华夙掠身而出,捏住了其后剑柄,一施力,使得这剑身穿得更深,硬生生将慎渡钉在了地上!
慎渡浑身颤抖,身上鬼气弥散,那怨怒黑红的魂脱壳而出。
华夙哪容得他舍身而逃,左手五指一张,掷出了一锁魂长索,将其禁锢在原身里。
慎渡脖颈如被撕扯,是华夙将剑一寸寸拔出,他两眼大瞪,伏在地上狼狈不堪。
华夙握剑的手一翻,手中长剑顿时变回银簪,银簪上沾着朱红的血,她也不嫌厌,就这么把簪子别回了发上。
慎渡哑声:“你的修为为何涨得这么快,为何我修了这么久,还是不如你。”
华夙垂着眼看她,左手上还攥着那乌黑的锁魂长索,“我本就是如此修为,我能杀幽冥尊,你能么。”
慎渡双腿双臂大张地伏在地上,手脚颤抖,“你不过是个东西,为何有如此能耐!”
华夙眼中并无怜悯,如看死物,“我化作画祟千年前便已成灵,而你在何处。”
慎渡嘶喊:“我两回俱是险些就能杀你!”
华夙冷嗤,“那是你借了洞溟潭水,没了这水,你如何杀我?”
慎渡艰难开口:“这样都没能要你的命,方才的潭水到去哪里了?我引来的潭水呢!”
容离心想,被她喝尽了,可她头昏目眩,连站直身已十分难,更别提说话了。
华夙冷声道:“怎么,你还想去把那些潭水找回来克我?”
慎渡哑声笑起,“你不妖不鬼,苍冥城主本不该你来当,偏你不肯教我鬼修之法,害我走错了路,到如今我境界仍是不能突破。”
华夙竟不生气,好似诸如此类的话已听过许多,定定看了他一阵,慢声道:“你真当我是为了阻你的路才这么做的?”
慎渡冷声:“你明知我是怨愤所成,凡人贪嗔痴疑傲五毒俱在我身,你却偏想我往正道走,我如何走?”
华夙静静看他,“你不怨幽冥尊?”
慎渡扯着撕裂的嗓子:“我此生最恨便是他,本该由我杀他!”
华夙笑了,“你怨幽冥尊,是怨他杀了陈良店的村民,怨他贪心狠毒,可你光怨他有什么用,你能用这一腔热血来杀他么,等你修成,怕是幽冥尊已能杀十个你。”
慎渡双手握拳,猛锤地面,又想腾身而起,然而他的魂被束缚着,压根腾不起身。
华夙又说:“你是凡人五毒所成,可你又不是个垂髫小儿,垂髫小儿尚能自持,你为何不能,你怨幽冥尊的贪,可你却在纵容自己的贪,恨不得走上幽冥尊的老路,想学着他一飞冲天,想证实自己比他有能耐,将他压在脚下。”
她一顿,慢声道:“你哪里是怨他,你那是妒忌,你觉得他那样的都能有一番成就,凭何你不能有。”
慎渡那拳头握得更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华夙嘴角一翘,眼中却并非欣然,她俯身蹲下,好像摸什么小狗一样,在摸慎渡那乱成一团的头发。
慎渡脸埋在碎裂的石板上,浑身战栗。
华夙淡声道:“你说你,是不是贪心,是不是想做第二个幽冥尊?”
“我不是!”慎渡扬声反驳,声音已哑到不成样子。
华夙道:“可你走的分明就是幽冥尊的老路,你也吃人魂,吞吃同族,想取画祟,你这和幽冥尊有什么差别,你怨他恨他,却又妒忌他。”
慎渡瞳仁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