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奇伟死了。
这是林雁秋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事,她张大了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看着薛岩一脚踢开了谭奇伟的尸体,然后翻过窗台,拽着她的手往下跳。
屋子是在二楼的位置,底下就是谭家的后花园,铺了软软的一层草地,虽然是冬天,修剪漂亮的草坪都枯了,可是谭家的园丁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一些葱绿的草席来铺在上头,一眼望去倒是瞧不出真假,踩上去也更为软和。
薛岩先跳了下去,然后张着手将紧跟在后面的林雁秋接住,二楼的位置并不高,两人又都是懂点身手的,这样的高度自然困不住。
林雁秋惊魂未定,脑袋里始终消不去谭奇伟临死前那瞪着眼的样子,就这样被薛岩拖着走两步停叁步,整个人都恍惚着。
门口岗哨的探照灯时不时扫来扫去,谭家的戍卫队更是一刻不停的绕着整个小楼打转,薛岩早摸熟了路,拉着林雁秋一路顺利的躲避着,一直摸到后墙边他才松了手,两手并用的踩着墙往上爬。
回头一看,林雁秋却还是站在原地,半边脸肿起老高,身上松松垮垮的套着军装外套,因为走的匆忙,下半身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露出两条光裸的腿来,幸得上身的衣裳够长,能遮一遮隐秘的地方。
见她两眼恍惚,薛岩忙低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林雁秋像是被钉住了一样,依旧不动弹,只是这样怔怔的望着他,像是被吓傻了。
耳边似有警笛鸣起,小楼里乱糟糟的像有人在吵闹,此时正是逃命时刻,差一分便会多一分的危险。
薛岩心中万分不耐,他很想扔下站在那里的人自己走,可见她那凄楚可怜的模样,到了还是又从墙上下来,捏住林雁秋的手腕狠狠一握,冷声道:“你要是想呆在这里等死,那你就等着吧,我只走自己的路,能不能跟得上来,看你自己,反正我也带你出来了,不算有负你父亲的托付。”
说完,丢开手再度窜上了墙头,看也不看朝那边跳下,当真没有再等林雁秋。
林雁秋哪里不想走,不过是被刚才那一幕吓蒙了,被薛岩连唬带喝一回早回过神来,揣着急剧跳动的心口翻上墙,又往下一跳,身后的虎狼窝已是被抛到身后。
平城郊的土地庙早因为连年累月的战火荒掉了,只还剩了一间破房摇摇欲坠,里头供着缺了一条胳膊的土地神。
林宗祥就站在土地庙前头的石板阶上,睁圆了眼朝来路去看,身后土地庙中,林映棠陪着贺昀天。
贺昀天还没好彻底,但被林雁秋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小半月,已是能下地了,只是若要登台,还得些日子。
旁边的毛细鬼是个憨货,正吃饱了从胡同里带出来的饼,歪在倒下来的房梁上睡着,这样没心没肺的心思,竟也当真能睡得着。
其余的,却是再没旁人了。
自从林宗祥与薛岩定下了要逃命的计划,他便早料到自己往后也不得安稳,便早解散了春晖班,只等着敷衍过去了今日的场合,便叫各自离开去寻出路。
毛细鬼原本是不应该跟着的,可他同别的师弟们不一样,他是孤儿,打六岁进了春晖班起,只除了记着自己叫毛喜贵,其他的,便什么都记不清了。
若不带着,那他这样又懒又馋的性子,便只能去当叫花子要饭。
可林映棠的心里,担心着还没回来的两人,拿了水壶往贺昀天的手里去送,可眼睛却仍瞟着门口。
贺昀天也没伸手去接,只是盯着林映棠,见她脸上焦急担忧的神情,心里头便是一紧,竟是忽然有些慌乱,面上却还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来,拍着她肩膀道:“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话才落地,外头便响起一阵脚步声。
林映棠早起身奔了出去,还没跨过门槛,便看到薛岩当先走了进来,脸上寒气沉沉,衣裳上头沾着血,乍一看叫人心惊,跟个怒目罗汉似的。
后头的林雁秋早扑入了林宗祥的怀里哭着,两父女像是经历了生死一般哭的悲切哀婉。
林映棠看了一眼,就朝着薛岩走了去,见他胸前那几点血渍,忙问道:“你受伤了?”
薛岩顺着她的视线往自己身上一看,随即便明白过来,那是从谭奇伟胸前的血窟窿里溅出来的,“没有,出来的时候碰上几个谭奇伟手下当兵的动了手,这是他们身上的血。”
“你伤人了啊?”
这一听,林映棠声音便陡然一高。
外头正抱头哭着的两人也不哭了,相互搀扶着进来,正看着薛岩。
薛岩对林映棠向来是极有耐心的,见她眼底满是担忧,便笑着安慰道:“就是吐了点血,人没事,放心吧。”
伤着人是一回事,打死人就是另一回事了,这一点林映棠心里是很清楚的,听到这话,心里也松了下来,转身取了水壶来给薛岩。
薛岩笑着接过,把壶嘴递到唇边,仰头的功夫,眼角朝林雁秋瞥了过去,林雁秋不知道正想着什么,也在瞧着他,两人视线一对,林雁秋忙瞥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