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月宫比文易想象的华丽,时值黄昏,殿内还未点灯,她站在门口,看不出多远,只觉得那宫殿正厅好似一张漆黑幽深的血盆大口。
她的心口没来由的慌乱起来。
不远处一闪而过个熟悉的身影,文易心下一松,张了张口,却没叫出声。
先布善…
他怎么会在这?
文易别开头,跟随宫娥进了汐月宫。
莲步婀娜摇曳生姿,小小年纪一副风骚勾人的身段,怪不得能将王上迷惑的五迷叁道。
宫娥不愿屈居文易身后,一步跨到她身前,不着痕迹的先了她半个身位,回头状似引文易去瞧着殿内的装饰。
她一副主人家的态度,指着文易眼中的零零碎碎,“殿内都是王上亲自下旨布置的呢。”
然而殿内装饰精致细腻,一瞧就知是寻了女儿家的喜好,传言不是说那月夫人虽生在白狄,却是难得一见的柔弱娇人儿,从日常所用中便可窥见一斑。
赫连司年幼登基,性情刚愎自负,偏好温柔小意的女子也属情理之中。
自小母妃教过她,一个男子若是心悦于你,必是会舍得为你挥金洒银。
文易心里酸酸的想,这里一样值钱的都没有,她才不稀罕。
宫娥见那张艳丽的小脸上显出了不悦的神色,会心一笑也不再多言。
小姑娘止步于内室门口,身侧伸出来一只手,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文易震惊之余立刻别开眼,只余光瞥到了一角绯色的床幔。
“这是何意?”白狄习俗是在内室待客?
非礼勿视,她可没有窥探人隐私的癖好。
话音将落,内室的床榻突然剧烈的动了起来,有女声娇啼,“王上啊——”
“饶了妾身,嗯啊…妾身一时还要会客呀…嗯啊…王上好厉害…”
一阵肉体黏腻的相撞声后,男音粗嘎喘息:“会的什么客!可是恼了孤王冷落你这几日?多大个人了还同个小丫头捻醋?骚货,偏你会伺候男人!”
会的什么客?
自然是王上心尖尖上那位客。
同床共枕几月,如何还认不出那人的声音。
余晖带走了最后一丝暑气,寒气从指尖节节攀高。
白狄的盛夏,真冷。
“王上轻些呀,小心咱们孩儿呢——”
床里的人果然消停了下来,接着便是唇齿交缠的声响。
绯色的床幔摇摇晃晃,分辨不出是床在动,还是看的人在动。
文易扶住了门框,指甲划出一道白痕。同步离殿后殿一样款式的床幔,她看的分明。
小姑娘眼眶红的,回想起方才在宫外见到的人影,颤颤巍巍的问身边的人:“里边…是谁?”
宫娥神色淡淡,似乎是见惯了的,不答反问:“月夫人是汐月宫的主子,这王宫是王上的王宫,姑娘说,那里头的是谁?”
是啊,她也听见了那两个字,做什么还要自取其辱?难道还期待里面的人来亲口告诉她么?
可他为何要骗她,他们明明都有孩子了啊!
她才是那个破坏他人幸福的人!
宫娥臊红着脸,轻咳一声,“我家夫人怕是一时得不出空闲,姑娘可要去正厅坐坐?”
她走到门边,一股腥臊的气味扑面,宫娥皱了下眉,“您体谅则个,王上兴致起来大半天也是有的,说起来姑娘您最是知晓的,不是么?”
女孩未动,她不耐烦的掰过文易半边身子,“姑娘?啊——”
宫娥惊恐的后退两步,指向面前人的手指不住的颤抖。
“鬼…鬼啊——”
脸侧有温热的液体爬过,顺着小巧的下颚滴落在浅色的衣襟处,晕染了一片鲜红。骤然一股尖锐的刺痛穿心而入,文易耳侧轰鸣,再听不见其他。
听不见宫娥的问话,听不见屋内的淫声浪语,听不见虫鸣鸟叫。
只有幼时师父不厌其烦的教诲,“你底子弱,及笄两年之后才成人。在你十七岁前,切记修身养性,忌焦忌躁,勿大喜大悲,一旦心疾触发,便是余毒发作之日。”
娘胎带来的余毒,是多年来悬在肃王郡主头顶的危剑。小郡主得双亲兄长小心庇佑,鲜少出王府大门,更从不见外人,虽自幼体弱无泪,却无灾无祸过了及笄之年,养成了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性子。
如今距离赵文易十七岁生辰,还剩下不到半年时间。
“父王母妃,女儿不孝。”
赵文易咽下喉间半口腥甜,拿出帕子轻轻拭去嘴角和脸颊的残血。
宫娥踉跄的爬起来,抬头猛然对上一双空洞无神的泣血双眼,轻呼一声,晕了过去。
女子脸上血泪已干,绝色的苍白面颊上徒留两道殷红的痕迹。纤瘦单薄的躯体似一只幽灵裹挟着猎猎死气迈上了王宫高墙台阶。
没有怨恨,没有愤怒,赵文易环视过这座肮脏的王宫——在她眼中如蝼蚁一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