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公孙杨反驳,徐千秋顿觉无趣。
这些人若能想通,早些年,便已放下了,何至于如此。
一个个,皆如官子无敌曹长卿一般,榆木不可及。
屈指一弹, 盛满茶水的瓷杯,滴溜溜旋转起来,茶水却未洒半点。
望着茶杯,徐千秋说道:
“与你说这些话,实在无聊得紧。”
公孙杨很快镇静下来,思量片刻, 道:
“徐公子若能能保证, 不将鱼龙帮拖进火坑,老夫愿束手就擒。”
闻言,徐千秋哑然失笑,道:
“与我讲条件?
公孙前辈,你就别花在心思,试探于我了。
若我真对鱼龙帮有所企图,陵州城内,区区一个小帮派,欲让它万劫不复,我不过一句话罢了。
你丢了义字,我帮你捡起来,那个忠字,我也一并送你,如何?”
初始时,公孙杨似不明此话之意,眼神浑浊。
沉默片刻, 明悟话中意, 眼神逐渐清明。
身体后倾, 重重靠着椅背,好似一个将死的老农。
要命担子, 背了太多年,如今,终于可以歇口气了。
公孙杨笑道:“如今才知道,无亲无故,也有好处。
只是,有些对不住刘老帮主。
妮容是个好姑娘,希望徐公子好好对待。
返回陵州,一切,便有劳徐公子费心了。
至于如何与她解释,想必,以徐公子的心智,不会太难办。”
徐千秋摇头道:“她在门外已偷听多时,一句未落,不需我解释什么。”
话音落下,终于按耐不住,猛地推开房门,坚韧如她,此刻也已梨花带雨,死死咬着嘴唇,摇头道:
“公孙叔叔,不要死!”
她颓然无力,哭腔问道:“我们一起回陵州,好不好?”
公孙杨揉了揉眼睛,不去看她,轻声道:
“可惜了,手边没酒。
徐公子,喝杯茶,不碍事吧?”
手伸出去,却又停下,已是将死之人的他,自言自语道:
“还是到下面,和老兄弟们,一起喝个痛快好了。
徐公子,麻烦你把刘妮容带出去。”
徐千秋却一副铁石心肠,冷漠道:
“公孙杨,我看着你死。”
刘妮容撕心裂肺,哭腔道:
“姓徐的,你还是人吗?!”
相比之下,公孙杨却更显平静,笑道:
“如此,也算死得干净。
妮容,与老帮主说一声,这些年,老夫愧对鱼龙帮,死得并不冤枉。”
这瘸老头儿,在鱼龙帮潜伏多年,源源不断,将北凉诸多信息,送往北莽。
依北凉铁律,细究起来,灭他十八代都够了。
事已至此,刘妮容极为反常地,竟能安静下来,也不去看公孙,而是双目赤红,死死盯住徐千秋。
公孙杨自言自语,感叹道:
“从此,这世间,再无西蜀公孙连珠箭了。”
公孙杨闭上眼睛,直起腰,正了正衣襟,双拳砸在自己太阳穴上。
瘫软在椅子上。
刘妮容捂住嘴,鲜血从指缝间,慢慢渗出。
这世间,武之一途,千奇百怪,死人复活,也不是什么奇事。
故而,天下第一楼杀人,皆有补刀的习惯。
杀了人,在其胸口处,再补一刀。
徐千秋也不例外。
从袖中取出一瓶化尸水,倒将在尸体之上,眨眼间,便是衣服,也不剩丝毫,骨头亦化成灰。
从此这世间,再无公孙杨此人。
徐千秋自诩,他并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但也绝非心慈手软之辈。
公孙杨,必须死!
这位西蜀遗民,一心复仇,欲灭北凉三十五万铁骑,恨不得北凉王府全都死光,死绝。
只可惜,他在临死之际,也未曾知晓,他所送出的北凉军事防御图,是假的。
这一切,都在天下第一楼的计划之中,徐千秋的掌握之下。
北莽既想要,自己便送他们一份。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令人难以辨别。
刘妮蓉,刘大小姐,口吐鲜血,却始终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恶狠狠瞪着徐千秋。
对此,徐一指自是毫不在意,说道:
“刘小姐,你的表现,有些令我出乎意料啊。
我想着,你或许会急着与我撇清关系,或者,干脆不要货物,直接离开留下城。
你若真如此,公孙杨就白死了。
至于你恨我,大可以回到北凉后,再作谋划。
出了倒马关,我能安排王大石做掉肖锵。
如今在留下城,我能逼死公孙杨,你刘大小姐,就先别凑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