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黑子目送孔夫子等人的马车看不见了才转身,一回头却见周昌满脸愁容地站在那。
周黑子忙招呼,“三叔。”
周昌横了他一眼,转身进去了。
周黑子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想了一会,不得要领,便丢开了,脚步轻快地走进去。
回到堂上,他敏锐感觉气氛不对:那么多人,却安静的可怕,唐筠尧和谨海等人都热切地看着他,仿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才一会子不见,他们都思念他思念得不行了。周黑子心下奇怪,目光朝上一扫,就见谢相坐在那,神情前所未有的端肃,隐隐有些明白了。
他笑着上前,问:“谢相可是担心主上?”
谢相看着他,目光陡然犀利,问:“你难道从未想过,主上在支持月皇推行女子科举?”
此言一出,屋里更安静了。
周黑子却笑道:“支持就支持,全当主上给月皇送人情,月皇必感念主上,更有利于天下统一。”
谢相沉声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周黑子赔笑道:“自然知道。”
谢相一噎,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众人更是诧异无比:想不到周黑子这么个八面玲珑的人也有死杠的时候,还是跟谢相死杠。
这不符合常理呀。
很快,这疑惑就解了。
周黑子向众人证实:他还是那个如假包换、原汁原味的周黑子,不过黑得更透了。
“老大人莫生气。下官深知老大人担心什么,不过不打紧的,支持归支持,却未必有效果。刚才孔夫子他们说的话大人都听见了,那是誓死反对女子科举的。”
“所以你就利用他们?”
“不是利用。再说又何须咱们利用?孔夫子明说了:无论是昊帝主宰天下,还是别人当皇帝,谁敢推行女子科举,他们就讨伐谁。这可不是三五人,而是千千万万的读书人。试想,月皇能成功吗?绝无可能!主上支持她,她依然失败了,可就怪不得主上了,也该死心了,嫁给主上岂不是水到渠成的事?也省了刀兵相见、虚耗国力。”
“万一她成功了呢?”
“若是千千万万读书人都反对,月皇依然能成功,只能说天命难违,那咱们也只能顺应天命。——不顺应也无法。难道必定要闹得血流成河才罢休?”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寂静中,周昌忽然骂道:“就你聪明!你就不怕主上因此被天下读书人诟病,惹一身腥吗?更有甚者,王氏一族在士林中的声望和清名,将因主上而毁于一旦。主上尚未登基,若不得文人士子支持,如何坐得稳皇位?”
周黑子一脸迷糊道:“主上说什么了?”不等人回,他自答道:“主上并未说支持女子科举呀。”
众人……
你玩儿大家呢?
周黑子似看出众人心思,狡黠地笑道:“主上从未公开明示,他支持女子科举。”
“公开明示”几个字咬的重重的。
暗中支持就不说了。
谁也没证据不是!
众人见他一推干净的无赖相,都无语的很。不过仔细一想,还真就是这么回事。连谢相也不能确定王壑的心意,所以不敢肯定王壑支持女子科举。
唐筠尧忍不住道:“可是主上答应分疆裂土。”
有心人会揪住此事,推测王壑是支持李菡瑶和女子科举的,不然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
周黑子大义凛然道:“这都是为了江山,为了社稷,为了民生,为了避免内乱,为了四海升平……”这些歌功颂德的话,他随手拈来,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
一屋子人听得目瞪口呆。
周昌则羞愧万分,觉得丢人。
好想给这混账一巴掌。
周家几百年的名门望族、书香世家,怎会养出这样油嘴滑舌、满口逢迎的子孙!
忽然一声轻笑,打破寂静。
众人一看,居然是谢相。
谢相笑叹道:“是老夫太拘泥了。江山代有人才出,老夫老了。不过,老夫也不是生性就迂腐的。想当年,老夫也如你这般心思灵活:梁心铭女扮男装犯了欺君之罪,一朝暴露,满朝震动,弹劾她和王家的人不知多少,唯有老夫上折子,请皇上留下她作特例。眼下人老了,思虑也多了,行事难免瞻前顾后,没了年轻时候的锐气……”
凝滞的气息缓缓消散。
周黑子更是喜笑颜开。
周昌也松了口气。
刚才他心里可乱了:他是朝廷官员,不能像孔夫子他们一样甩手就走,又不能支持王壑,又不敢反对王壑,心中着实矛盾。——没错,他怕王壑!
这个便宜侄儿,厉害着呢。
谢相示意周黑子坐下,趁着气氛好,他环视一圈,问道:“如此,大家都赞成议亲了?”
众人都纷纷点头应“是”。
谢相便道:“如此,咱们便来商议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