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安城已经夜深。
戴清嘉侥幸逃过了数学补习,躺在床上失眠,她提着饮料出了门,穿过安静的楼道,因为害怕而脚步飞快,到达天台的时候,砰地一下推开了门。
由于她制造的巨大声响,天台唯一的人回过头来,见是她,又平淡地收回视线。
俞景望占据了最佳的观景位置,戴清嘉只好坐在他旁边:“很庆幸你没有问我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为什么一个人跑上天台。”
戴清嘉本来是打算将雪碧和啤酒混合,不好在他面前明目张胆地饮酒,就将啤酒递给了俞景望,他单手勾开拉环:“看来你经常被李老师盘问。”
“何止是李老师,每一个大人都酷爱盘问我。”戴清嘉说,“你作为大人最好的一点,就是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忽地好奇:“我想知道,是俞彦珊的话,你也会这样吗?”
“可能我会让她下去睡觉。”俞景望想了想,“不过我会说这句话的前提是我知道她会听,但是你的话,无论如何都不会听,就算表面听了,也会阳奉阴违——我很少做效率低下的事情。”
戴清嘉笑起来:“在这一点上你很了解我。”
戴清嘉在空中晃动双腿:“我刚才在楼下睡不着,想到作文题目——我的理想,就更加睡不着了。”
“我高中的时候也写过,这个命题的预设就是每个人都有远大的理想。”俞景望饮一口酒,意有所指地说,“不存在的东西是写不了的。”
“就是这样。我想了很久——吃喝玩乐,或者和男生恋爱?这就像是手机,没有的话会缺少很多了乐趣,可是也不能称之为理想。”戴清嘉自我分析说,“不要说理想,我想不出我到真正想要什么。我缺乏成功人士的品质,至于明星梦也是假的,当不当明星无所谓,我甚至并不想很有钱很有钱,因为名声、财富、权力某种程度上意味着责任、负担和危险。”
“甚至你觉得我唯一拥有的美貌,我也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在乎。我觉得我在外貌上,就像一个天生的百万富翁,有钱的时候就肆意挥霍,千金散尽也无妨。不会汲汲营营地维持,或者处心积虑地得到。”
思想似乎面临死路,戴清嘉并不彷徨,她舒展手臂,悠然道:“不过呢,即使没有人生的方向也没关系。我不需要方向,现在这样就很好。”
俞景望睨笑说:“你把这些写进作文,就比写‘我的理想是做一个女演员’有意思。”
“请不要教唆我,我会收获零分作文。”戴清嘉侧视他,“像你这样的优等生,应该没有这种烦恼吧?”
俞景望诚实地说:“我也不喜欢写作文。”
他即使是现在的放松状态,依然是行正坐直,戴清嘉忍不住问:“我能采访你吗,学生时代做过最不‘优等生’的事情是什么?”
俞景望回想:“高考的时候放弃一道大题?”
连戴清嘉所在的文科普通班,都会被老师要求至少完成最后一大题的第一小问,她惊讶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妈不想让我学医,她又接受不了我上清北复交以外的学校。”俞景望平静地说,“谈不上理想,不过我是一直打算学医的,分数降低,她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俞景望的父亲从他小时候就很少归家,在他高中的时候,父亲一度因为忙碌而身体不好,还面临过严重的医闹事件。朱月认为医生之路辛劳凶险,因此不希望儿子学医,她和李韵一样是控制欲强烈的家长,偏偏俞景望是不受掌控的人,她会以威胁自我的手断逼迫他就范。
俞景望不能在明面上违抗她的意愿,可是他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有改变。高考对于其他人来说是决定人生的大事,对他来说只是过渡到下一阶段的普通考试。
在上交,多的是以发挥失常为托辞,抱怨自己学校阶层掉落的同学。俞景望目标明确坚定,在医学院过得非常自洽。他是精神独立的人,不需要假于外物,能以自我的方式生存。
如今,高考对于俞景望像是发生在上世纪,如果不是戴清嘉问起来,他几乎忘记这件事——少年意气之举,他没有和任何人提起,今天倒是在她面前说了。
俞景望侧过脸,戴清嘉正盯着他看,她一直不掩饰自己对他外表的欣赏,不过这是她第一回用这样光亮闪烁的眼神注视他。
他想到镜头其实会降低一个人的清晰度。这就是适合做演员的人现实里看起来,眼睛明亮到璀璨的原因吗?
“好酷哦。”戴清嘉半轻佻地吹出哨音,“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只是我的成绩没有给我发挥的空间。”
俞景望无奈地说:“好的不学,坏的你倒是学得很快。”
“什么是好呢?”戴清嘉眨眨眼,“俞医生,虽然你身上有很多家长和老师会喜欢的正面特质,不过直到今天我才理解到你还不错的那一面。”
戴清嘉偏头笑说:“其实你也有和我很像的叛逆的一面。”
“算了吧。”俞景望不留情面,“我们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