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作为选项主角之一的伊万已经安详地躺在了外面的冰天雪地里,这道题选不选似乎并没有意义了,理查在意的只是一件他之前没有在意的事情。
按理说,游戏应该是做给玩家玩的,包括这个选项,应该是让他来选择然后实践的,不管他最后选了还是没有选,推动剧情的主动权都应该在他手里才对。
但是伊万是佩特罗沙杀的。
更正一下,是在没有玩家——也就是他的推动、诱导、干涉的情况下,被佩特罗沙杀掉的。
结果并没有什么值得留心的,重要的是这个前提。
类比一下,就是游戏里扮演玩家同伴的工具人npc,忽然无故暴起杀掉了推动剧情的线索npc。
一串游戏数据,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抹除了另一串游戏数据。
……关键是这个前提条件,“没有指令的情况下”。
这是极度违背游戏内在逻辑的行为,甚至可以上升到机器反叛的经典科幻题材。
因为之前经历过的副本人物智能度都很高,以至于理查一时间完全没有发现佩特罗沙这样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直到他刚才无意中瞥了一眼那个可怜巴巴的对话框。
这个副本的本质突兀地提醒了他,这是个游戏,角色再怎么智能,也应该遵从内在逻辑,而游戏最重要的一个特征就是:一切剧情的发现和推动以玩家为主导。
不然这个游戏要玩家有何用?当个转地图的摄像头吗?
佩特罗沙忽然抬起头,脸上带着弱气腼腆的微笑:“理查?你在想什么?”
他的眼睛色泽特殊,总是笼着一层捉摸不透的雾霾似的,显得深沉而阴郁,这样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就像是两口水波深深的井,带着潮湿而危险的气息。
佩特罗沙若有所思地盯着理查看了很久,像是要看透他在想什么,理查忽然发现之前那堆从伊万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就扔在壁炉边上,其中包括了那把刀锋锐利的匕首。
金发碧眼的孩童神情不变,走过去一屁股强行坐进了佩特罗沙的怀抱里,霸道蛮横地把自己柔软温热的身体填进少年双手间,带点儿软肉的身躯因为接触到了对方衣服上尚未烤干的水渍而哆嗦了两下,不满地抱怨:“你就不能把衣服脱下来先烤干?”
佩特罗沙有些茫然地微微举着双手,瞪着怀里忽然多出来的人,这个姿势有点蠢,和春夏平原上出来觅食却被天敌盯上的松鼠差不多,这种动物有时候会傻乎乎地举起两只爪子,酷似腆着肚子试图投降的人。
理查没有抬头看,把佩特罗沙的手拉下来圈住自己,这种被人圈着的感觉好极了,尤其是在冬天寒冷的时候,他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将脑袋往后一杵压在对方胸口,左手懒洋洋地压在佩特罗沙双手上,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抓起那块画着奇怪图案的纸壳子看了看:“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佩特罗沙低着头看了看,越过小孩儿金色的发顶,瞧了一眼就明白了:“是起义军的身份证明,他们中大部分人都不认识字,所以就用这个图案证明身份,至少能免于被起义军的人欺负。不过这种东西很快就没有用了,稍微懂点书画的人就能模仿着画出来,而且起义军本身也在大肆贩卖名额换取财富,不用几个月,你就能看到整个西伯利亚的人都是起义军成员。”
一个身份,如果所有的人都拥有,那就等于完全没有任何用处。
理查翻动着这块纸壳子,可能是因为无法获取足够的纸张——这时候的纸张也是奢侈品,这块纸壳子是从软烟盒上裁剪下来的,绵软发絮的边沿都是黑乎乎的污迹。
纸壳子背后还有生产公司的文字,突兀地断在了字母Л的中间,像个无所适从地支棱着腿的人。
理查盯着这个支棱腿地字母看了片刻,随口问:“佩佳很不喜欢被人支配吗?”
佩特罗沙依旧盯着那个可爱的金色发旋看,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佩佳就是这么表现的啊,刚才那个男人,不就是想要命令支配佩佳,所以才躺到外面去了吗。”
理查说话还带着点孩子气,不过佩特罗沙并不在乎这点稚气。
“你是这么理解的?”西伯利亚的落魄贵族沉吟了片刻,“勉强说来的话,这样的理解也不能算是错误的,不过并不能完全这样理解。”
他的话显然过于复杂了,就算没有对着理查的正脸,他也能想象到小孩皱起的眉头。
“我不介意听从别人的命令,但是他必须得证明他有这个能力掌控我的自由,剥夺别人思考选择的权力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发明了秩序,最愚蠢的人则妄图突破秩序散播自由,但是掌控自我的命运——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无论是担负自己还是别人的命运,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和智慧。”
“而我……”佩特罗沙说了这么一串似是而非的话后,停顿了一下,微微笑起来,叹了口气,“主教我不能舍弃这种痛苦,愚昧地把自我的命运交托给一个陌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