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书啊,趁着公安局还没来人,您赶快把后事交代一下吧?”钟跃民见他默不作声,心中冷笑一下,继续吓唬着常贵:“快点儿说啊,您放心,您的娃呀,就是我们的娃,我们有干的,绝对不会让他们喝稀的!”
“啊,对!”郑桐立即接茬道:“您的婆姨就是我们的婆……啊不是,是婶子!您放心,等您进去以后啊,我们肯定会给婶子再找个好人家,说不定人家还能帮您把孩子养大呢!虽然娃们跟了别人的姓吧,那也比饿死好多了!”
“行了!”
沉默了半响,常贵把烟袋杆往炕桌上一放,突然提高音量,大声说道:“你们也不用阴阳怪气滴吓唬额咧,你们知识青年的口粮,是额给扣下滴!”
常贵从炕上下来,抄起烟杆:“你们跟额走,走!看看你们的粮到底在什么地方!”
“嘁,走就去!”
扣了我们的粮,他倒还有理了?钟跃民鄙夷的轻吁一声,和郑桐不服不忿的跟上。
李煜也挺不爽的,虽然知道这绝对是常贵耍的花招,但未经别人同意拿别人的东西,被人找上门来了就这态度?
三人跟着常贵翻过一道道山梁,走进了一家又一家的贫困户,最后,从在一户墙上挂着“光荣烈属”的人家窑洞里出来。
“跃民,就这几户,你也都看见了,一般是粮食不够吃。”常贵带着三人往外走,偷瞄瞥了一眼钟跃民眼中隐隐浮现的泪光,声音故意放的低沉:“咱们这队上啊,就是这个军属烈属五保户多,也没个劳力,他们靠谁了?就靠队上么!额咋办咧?”
“听说县上给咱们这队上分下了知识青年还带着口粮了,额就盘算着,把你们这口粮扣上一部分,分给他们,反正是你们也不知道嘛,他们把今年也就混过去了,谁知道咧,还是让你们给发现了。”
“么事,要到公安局额一个人去,不用你们送!虽然这个名声不好听,到那儿管吃管住了,唉,额还不操这个心咧!”
老谋深算啊!啥叫老谋深算啊?这就是了!李煜亲眼见识了常贵的这一番操作,心里由衷的佩服他的手段。钟跃民也算得上是有不少花花肠子了,可跟这当了十几年基层干部的常贵一比,那可就差远了!
带着自己三人转了几家农户,再几句话一说,勾起了钟跃民的同情心,活生生把刚才还不忿的钟跃民给装进去了,硬生生的让钟跃民觉得,是自己这帮知青的错!
哦,对,还有郑桐,那小子跟在后面偷摸抹眼泪呢。
“常支书,是我们误会了,”钟跃民低着脑袋,声音深沉:“就算把我们的粮食全都给他们,我们也不会说个不字的。您放心吧,我们刚刚只不过是在吓唬您,知青办已经不追究这件事了。”
“哦,翻过这个粮,那边还有两户五保户,咱们再去看看去哈。”
“不不不,”钟跃民拉住他:“不去了。”
“好娃呀!你们一来就是好娃!”听到钟跃民如此通情达理,常贵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眶中已经满是泪水,半是感动半是诉苦:“可咱这些地方,委屈你们了!额也没办法……”
郑桐摘下眼镜抹了一把:“您老别说了,那,我们以后能省就省,年轻人嘛,怎么也是个混个饱。”
“上一道那个坡来坡,哎哟哟,哎……下一道梁哎……想起了那个……”
钟跃民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对面山梁上放羊的杜老汉扯开嗓子唱起了信天游,浑厚嘹亮的歌声从他那破锣嗓子里冲出来,声音饱含着沧桑,如同这里的苦难。
钟跃民听得如痴如醉,浑浑噩噩的冲对面山梁走去,郑桐也跟了上去。
绵绵细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春雨过后,总会有新的庄稼长出来。
常贵蹲在地上,烟杆伸进荷包里装上一锅烟,手指不再颤抖,划燃一根火柴,凑上去点着,深吸了一口,吐出一股呛人的烟气,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李煜并没有跟上去,与钟跃民和郑桐不同,他并没有受常贵的言语影响,他也蹲下来,蹲在常贵身边,从兜里掏出一包金丝猴,抽出一根递给常贵:“支书,尝尝这个。”
常贵接过来,夹在耳朵后面,依旧吧嗒吧嗒的抽自己的烟袋锅子。
“得,全给您。”看出了常贵的意图,李煜大方的把金丝猴往常贵手里一拍,李煜自己并不抽烟,这包烟,不过是带在身上交际用的,过不了几天也会被钟跃民翻走。
“常支书,您这手段,高啊!”李煜翘起大拇指,由衷的佩服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转移话题,混淆是非。把钟跃民和郑桐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忽悠?甚叫忽悠?”
“就是蒙,骗,坑。”李煜笑眯眯的解释道:“您看,明明是您私下里挪用了粮食,犯下了错误,上级要是调查,可不管您是出于什么原因,犯错了犯错了,不是有句话嘛,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可您呢,稍微使了点小手段,得,钟跃民都放弃追究了,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