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早点睡。”
可是唐起睡不着,盖着潮湿的被子,手脚冰冷,怎么捂都捂不热,就感觉自己蜷在冰箱里,浑身难受。
夜半好不容易迷糊了,旁边的中年男人开始打呼噜,鼾声如雷,狠狠敲在唐起那根敏感的神经上。
就这么捱到半夜,有两个人高反严重,下床出去吐了一次,然后悄声进来端水漱口。
大部分人因为爬山时过多消耗体能,睡得比较沉,唐起则辗转反侧,秦禾也失眠了,又怕影响到别人,谁也没有出声闲聊。
直到外头风雨停歇,唐起才在一阵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眯了片刻。
大概凌晨四点来钟,隐隐听见低语和衣料摩擦声,唐起睁开眼,陆续看见有人起床,裹上冲锋衣,防寒服,收拾齐背包里的东西,准备去登拔仙台。
一个小时内,大部分人都陆续起来了,躺在唐起旁边的中年男人也从睡袋里爬出来,穿衣服下床。男人一晚上呼噜震天,在唐起耳边打雷,自己却睡得十分香甜,恢复了元气,精神抖擞地从包里翻出一块面包和两个沙琪玛,提着保温杯去食堂打水。
上铺的小姑娘昨晚高反严重,原计划是不想再走的,但这时候她却已经适应过来,穿了保暖衣和羽绒服,戴上手套毛线帽,打算跟着大部队登顶。
被大家这股热切的劲头感染,搞得唐起都有点蠢蠢欲动。
秦禾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睁开惺忪睡眼,看了唐起一眼,没睡醒似的又重新阖上,含糊道:“醒了。”
“你不是说要看日出么?”唐起觑了眼腕表,“快五点了。”
外面依然漆黑一片,大部队基本走完了,还剩几对不慌不忙的小情侣。
秦禾后半夜才得以入眠,加起来休息不足两小时,实在困乏得要命,但还是强行撑开眼皮,躺床上伸了个懒腰。
那个带队的驴友说雨后天晴,能在太白山看到最美的盛景。
寒风凛冽,唐起跟秦禾裹着外套,坐在石峰之中,手里捧一杯十块钱买来的白开水,眺望昼夜交替出一线天光。
红日东升,万丈金芒穿云破空,悬挂天际。
头顶是晴空万里,脚下云海万顷,宛如置身仙境。
“美吗?”
他听见秦禾问了一句,那是他这二十六年中见过最美的风景。
霞光普照,云海波涛,此情此景,没有人会不动容。
唐起看得目不转睛,旁边两对小情侣激动的惊叹:“太美了。”
可惜手机没电了,不然他一定也会录下来。唐起转头,下意识去看秦禾,霞光在她脸上镀了一层淡淡的暖金,却映出她满眼的孤寂跟落寞。
秦禾满身冷清,就像她只是形单影只一个人,站在太白山之巅,那么孤零零。
唐起的心突然揪了一下,明明他就站在她的身边,隔着一个肩膀的距离。明明这么近,却进不到她心里去。
“我师父,一直都在收集贞观舆图。”秦禾开口,目光投向天边,声音中毫无波澜起伏,更听不出任何喜怒,“有没有可能,我就是她收集的其中一张?”
唐起怔了片刻,想起罗秀华说的那番话,不敢妄下断言:“你师父,对你好吗?”
“养我育我,如师如母……”话刚开了个头,秦禾沉默须臾,似是不想再多提,便道,“挺好的。”
这句如师如母狠狠扎了唐起的心,如果秦良玉一开始就目的不纯,秦禾却将她视作母亲,这么深的情谊,容不得颠覆。
秦禾看着广袤无垠的云海,淡声道:“我说她怎么会用福尔马林来抑制我背上的裂口。”
正常人谁会想到这么做呢,这种害人的东西,谁又敢用在活体身上?但秦良玉却敢,甚至不假思索,直接把秦禾泡在一缸福尔马林里。
阳光刺眼了,秦禾垂着眼睫说:“原来是因为她早就知道。”
知道她是古尸所生,一只从龙脊尸瘗中祭出来的地邪,她的体质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秦良玉利用罗秀华把她从古墓中接生出来,害得罗秀华也不人不鬼,苟且偷生三十多年,一只手化成枯骨,成了疫鬼的契人。
怎么要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呢?
秦禾都不敢去说谁无辜或不无辜,那一整个傩神山的疫鬼可能都是无辜。
泰安年间一场疫灾,祸埋千年,又生出秦禾这么一个祸根。她虽然没有主观干坏事,却实打实害了罗秀华半生,起码对于罗秀华而言,秦禾自出生就是一个祸根。
“记得我之前跟你说,闻到罗秀华身上有股福尔马林的味道吗?”
唐起点头,他当然记得,事实证明罗秀华的身上确实也担了一副贞观舆图,要跟秦禾一样,在特定的时间饱受皮开肉绽之苦。
“我在想,”秦禾沉吟道,“罗秀华是沦为阴阳契人之后,体质也异于常人来,几乎跟我用了同种方式去治疗背上的开裂。但如果换作寻常人呢?比如龚倩月,倘若贞观舆图在背上开裂显现,龚倩月这么个大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