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半下,月盘淡淡隐在枝头,白睡了一个饱觉起来,一睁眼,是赵花花血泪纵横的青白脸。他慢慢坐起身,赵花花也沉默着飘起来,白说:“想好了?”赵花花没说话,白说:“还跑不跑了?”赵花花摇摇头。
白说:“这就对了,我这个人呢,是很会对女人好的。”他起身拢衣服,脚踢到了赵花花的骨架,倾时散了一地。白抱歉地一笑,给它收回乾坤圈里。赵花花始终无言。白对着屋里一面铜镜收拾好头脸,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方便的外袍。赵花花在他身后:这是你的住处?白说:“算是吧,好久没回来了。”赵花花不再问,白用一只带锁头的木箱,装了他从乾坤袋里摸出的一大把银票。赵花花看见箱子里还有十几根金条。白回身将箱子大开给她:“看看,你男人多会赚钱。”赵花花飘到一边,想我又花不到,管我什么事。
没想到白说:“我就有个毛病,总是叁心二意的。等咱俩不再好了,我给你买个阴亲,找个好小伙,你也能相中的,在底下舒舒服服当几年小夫妻,再一块儿投胎去。”赵花花因为年纪小,不知道男人的滑头,心里动了动,白呼噜了一把她的脸,这时候,他俩又能碰着了。
白似鬼似的昼伏夜出,仿佛要印证他的诺言,先带赵花花去鬼市上转了一圈,给赵花花添了好些行头衣衫,赵花花这只小鬼,还是爱美的年纪,原先还绷着嘴,新衣服新首饰一上身,嘴角自己就翘起来,白拎着她横行鬼市,他在这里做贸易做惯了,不少鬼怪都晓得他这号人物,央他介绍点新生意,白左右逢源,好不热闹。赵花花拎着个小布包,装着一大堆好东西,跟屁虫似的在白后面。后半夜鬼市散了,白从郊外走到城里,单靠两只脚,步伐极大,漆黑荒凉的野外,让他走出游山玩水的情态。这座小城新近被个军阀占了,施行夜禁,白穿墙而过,赵花花故意从城墙上飘过去,执勤的大兵,穿着混色的褴褛军装,像木头镶了玻璃眼珠。
到了赵花花前些日匿身的荒宅,正是昼夜交替的时刻,院里众鬼齐聚,正也闹了半宿,闲闲等着天明。白现身时似人非人,惹得众鬼侧目,而白笃定地在他们身上一扫,回头问赵花花:“这些你都认识?”赵花花摇头,白便一笑,拈决持剑,唤出一块宝印,霎时笼了这大院,又拿出宝葫芦,逐个卷了那些小魂小鬼,统统吞入葫芦口,再拿符印封了。赵花花缩在一旁,白的法力是她见过最厉害的,虽然她见识不多,可这院里的有不少修了近百年的,白只一张符,就一网打尽了。这样的人,他顺着你最好,你要惹他,那有什么好下场?白晃晃葫芦,从东厢到西厢,逐个破了门,原有缩在屋里的,也没逃过,到了原来赵花花住过的那间,那俩懵懂的小鬼尚呆呆地吊在房梁上,赵花花说:“他们是新鬼,修也不曾修的,应该是舍不得父母,投胎路上跑偏了迷了路,你别管他们好不好?”白说:“你的话我自然听,不过你要怜惜他们,我让他俩给你做丫头小厮,平常也能陪你玩,怎么样?”赵花花摇头,那两个小鬼穿着绣线袍,肯定是富人家娇宠的,夭折已经够让他们父母伤心的了。赵花花说:“我不是让人伺候的命。”白说:“那好,等会事情完了,我帮他们上路,让他们好好投胎,如何?”赵花花点头。
再走到那位朱婆婆的房间里,白进门便问:“要我找你,还是你自己出来?”朱婆婆现身,看见白一愣,“你?”白也端详她,笑了:“果然是你。”朱婆婆道:“你来找她?”白说:“是,找她。”朱婆婆说:“你既找她一个,又何苦了旁的无辜?这百年间,这儿是她唯一的热闹了。”白说:“要她不识好歹,若跟着我,哪天不是热闹日子?现在又说这个,朱妈妈,你太向着她了。”朱婆婆说:“你要看往日情面,就别去见她,她见了你又该伤心,你又非要这样说话,到底她欠你多少?你活了千千岁,爱过何其多的人鬼妖魔,她才十七年的阳寿,死前死后都是孤苦伶仃,遇上你,你还那样害她。”白说:“你还是那么婆妈,你家小姐的凄苦,少不了你的一份。你陪她生死,我念你这份忠,投胎时看着点儿,下辈子也投个小姐当当,别再当人的狗了。“他一挥袖,朱婆婆被一锁魂铃缚上,铃铛叮当,好让那沿路的鬼差听闻,鬼差是地府的低等劳工,还比不上新鬼有意识,只会领生死薄上的名字去抓人,鬼要是逃了,他们多是无可奈何,两手空空也回去复命,朱婆婆就是这么从鬼差那里逃下的,锁魂铃能惹来鬼差,鬼差见鬼便索,到了地府,自有判官定夺。朱婆婆是害过人的,让鬼差抓走,如何能再投个好胎,赵花花又一次默然见识了白的阴损,他跟朱婆婆有仇吗?是为了一个小姐?一宅子的鬼都让白给扫平,只剩下一个赵花花都没见过的——白好像忘了赵花花在似的,从见到朱婆婆,就没再看赵花花一眼,穿过枯败的花园,来到后院的古井,白砍去井口的藤蔓枯枝,往里面看了一眼,赵花花也看,那井是干的,堆满了烂叶烂土。白扶着井口对里面喊:“不愿意见我?”
这几句喊下去,井眼里涌出黑浓的血水,咕嘟咕嘟沸腾似的上涌,白的指尖挨着了,呲呲一阵黑烟,白把烧疼的手指含进嘴里,“怎么了,还生我的气。”看来井中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