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比起那些在他手下、眼前发生的丑恶,更令他关心的,终究是他自己。折磨他人并不能带给他快乐,掌握权力也于他完全无益,黑手党生活不过是一个平静的泥沼,因为媎媎也置身其中所以太宰治能够坦然地下沉。
手指摩挲着他右脸上的绷带,媎媎沉吟片刻,对太宰治说:“……为了我。”
“治是为了我才存在的。”
只要帮助媎媎拿到她想要的东西,完成了使命的他就可以坦然死去。太宰治抱着这样的念头,苟活在本不应有他的世界,不停地尝试新的死法,又一次次为这使命升起生的意志。
但是、但是,这答案并不能叫太宰治满意。
“我是为媎媎而存在的,但媎媎竟不是为我而存在的。”Lupin酒吧里,晃着琥珀色的酒液,还未到饮酒年龄的太宰治趴在吧台上,满脸的茫然。
“为什么媎媎不会为我感到嫉妒?我可是憎恶着每个能靠近媎媎的人。”
“男人、女人,围绕在她周围,像烦人的苍蝇,总有一天我要把她们一个一个全杀掉。”
想要成为作家的织田作抿了口酒,摊开的小记事本上还有数张有关于太宰治和他的媎媎的事情,这对媎弟是他观察的素材,太宰治也是他的朋友。
不同于单纯觉得她们两个扭曲变态无可救药的坂口安吾,织田作总是会认真地给出自己的建议:“我觉得,太宰你也不是为你的媎媎而存在的。”
太宰治竖起毛的猫似的看向织田作,攻击性强到坂口安吾想劝说织田作住口。然而织田作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谁也不是为谁而生的,太宰你也好,你的媎媎也好,都有选择的自由。”
叁个港黑成员——加上话题中心的话就是四个,竟在这里大聊特聊选择不做黑手党的可能性。
太宰治欠扁地摆摆手:“织田作会这么说是因为你没有媎媎,无法感受到命运和血缘的美妙之处。”
织田作放下酒杯:“我确实没有媎媎,但是我想,真挚的朋友并不以此划分。太宰你比我聪明,应该懂得更多的道理,没有勇气做自己的人,怎么迎合别人都不会幸福的。你之所以如此痛苦,可能不仅仅是因为无法跟上媎媎的脚步,而是你从心里知道,自己不认同她所做的一切。”
这场叁人聚会不欢而散,在坂口安吾几乎以为太宰干部会把织田作做掉的时候,他们又恢复了正常的来往。不再主动提及媎媎的话题,太宰治的笑容和恶劣都与之前并无两样。
坂口安吾对媎弟二人的事情并不支持,但亦觉得织田作过分真诚的话语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他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在叁人中扮演着被太宰折磨的角色。
然后,织田作之助死了。
自己总是叫嚷着要自杀,死在他手下的人也不少,但织田作的死依旧对太宰治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做好人也好,做坏人也罢,对太宰治都没什么两样。活着也好,死了也罢,对太宰治都没什么区别。他之所以还活着,之所以留在港口黑手党,不过是因为他这样活着比死了对媎媎更有价值。
然而,他的朋友,他唯一持不同意见的朋友,竟认为他是可以去选择的。
和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媎媎站在对面,太宰治不知该如何开口。如果媎媎是爱他的,那是不是应该会支持他的选择?他想着,听见媎媎开口说:
“…你的绷带?”
太宰治平静地解释不久前发生的事情,然而,他说完,他的媎媎竟问他:“那治是想要离开我吗?”
太宰治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想要否定,可是,他看着昏暗光线下媎媎那双赤褐色的眼瞳,瞬间明白,带给他冲击的挚友的死亡,媎媎从来没有不知情过。
她放任了织田作的死。和那些肮脏的人一起。
太宰治退后了半步,过了许久后才慢慢地点头:“是的,请媎媎放过我。”
媎媎走近太宰治,抬手抚摸已经长得比自己还要高几厘米的弟弟的脸颊,她的表情有一丝的落寞,但更多的是早已预料到的漠然。
“可以,”媎媎开口的一瞬,被抛弃感从心脏席卷向太宰治的四肢百骸,他战栗地注视媎媎冷酷的嘴,那稍有些干涩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与她们媎弟完全无关的话。
“为我做最后一件事,我就放过你。”
“——帮我杀了森鸥外。”
枪口对准昔日的恩人,瑰丽壮观的巨大落地窗前,太宰治面无表情,肃穆地对待他们的最后一面。爱丽丝在第一时间被人间失格消解,所有能用来抵御暗杀的手段都被不在此处的那人压制,森鸥外双手交叉,撑在下颌处。
与他们并肩的云层在窗外变化多端,阴翳时不时地笼罩住僵持的二人。可惜时机不佳,不然森鸥外一定为自己的葬礼好好选择一首管风琴曲。
“太宰君,”森鸥外率先开口,“自从将你媎弟带入港黑的那天,我就知道我最后一定会死于你们手下。”
“至于下手的是你,还是你的媎媎,没有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