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张宇昂的人生在弟弟走后就只是黑白无声电视机搭配没有颜色的酒,那么其实在这之中,还有一种没有被人注意的颜色。
灰色。
当很多情感如万缕般的丝线纠缠在一起时,就像是灰色的。
没有人理的清,没有谁是谁非,没有黑与白,更没有缤纷彩色,就连酒后的世界也是灰沉沉的。
回到岛上的决定非常的临时,也可以说是逃回来的,又恰好是当天的最后一班。
那个地方张宇昂待不下,多一秒都是折磨。
而当浓烈的酒精伴随着毫不引人注意的调酒咖啡下肚时,张宇昂一颗暴躁的心脏瞬间沉静下来了。
很安定,特别安定。没有焦躁冲动,没有心悸颤栗,没有心跳在耳朵咚咚咚地不停吵他,没有争吵与尖叫,没有酒瓶砸碎的脆亮。
可下一秒他却感觉到,他的每一条血管都在沸腾,酒精流过的地方都在叫嚣着更多,彷佛这世界上他能赖以为生的,只有酒精。
一小时之前,张宇昂连“生”都想不到原来有这个字的存在。
站在船的尾端比站在世界的尽头,且感觉一无所有的感觉还要糟糕。波涛汹涌的浪一波波袭来,刺眼的阳光,吹来的狂风,头晕目眩的脑袋,呕吐的声音和味道飘来,再落入海中。张宇昂也想吐,最好能吐个精光。
如果可以,他更想跳进海里,埋藏在深海之中,冰冷黑暗孤寂都无所谓了。
反正一切都好不了,一切都在烂透的淤泥里。挣扎不出,也洗不净。
他们都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是什么?他也想不明白。
在海上与自己挣扎,跟随浪晃着晃着,张宇昂有了答案,他再度以为自己是没有装信又布满裂痕的瓶子。
目的地未知,亦没有收信人,贴起来的胶带已经烂了,一不小心就会碎裂开来。
直到在船上远远就看见了岛屿的模糊形状,越来越近,近到他能分辨出颜色时,忽然之间,他觉得这是他唯一的藏身之处。
踏上地面的那一刻,他想到的就是那杯皇家咖啡里的白兰地,比例一定要比一般的要多很多。
张宇昂当然想直接拿过那一整瓶的白兰地,但那肯定会被拒绝。
他就是知道。
他也可以不管不顾,作一名为非作歹的强盗,不要脸的混混,直闯她的吧檯,抢了那一瓶白兰地就一走了之,然后在谁都不知道,他也不知道的地方喝到死。
以前就是这么做的,如今不是不行。
但他不想那样,不想用那副他自己都厌恶的面貌去出现在向阳面前。
结果最后他两样都做了。
张宇昂推倒了她,没有防备的她跌在一旁,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怕她过来把酒收回去。
他刻意不去看她,混蛋极的拿着他肖想已久的酒扬长而去。
那一瞬间,他想着,都怪这座鬼岛没有一间开在早上的酒吧。都怪他,太过卑鄙无耻,还很胆小不敢看她。
他仍然没有回头。
现在张宇昂得到救赎了,短暂的救赎。
此时此刻是站在哪里他不知道,也已经没有了想法,任凭黑夜里的海风吹扬。
说不定能真的把他吹成一只鸟,翱翔天空。
一瓶不多的白兰地全下了肚,张宇昂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买来的啤酒罐,喝完再一瓶瓶扭曲地丢入海里。
以前再烈再多的酒都醉不了张宇昂,现在他却醉了。
也许早就醉了,在向阳的咖啡店时,他只喝了一口就开始胡言乱语。他也是疯了才去到咖啡店,浪费时间和口舌与她争辩这些那些,甚至问向阳要不要跟他上床,而她的目光却是要多真挚,要多纯粹,要多天真,在她的眼睛里都有。
像是要把他杀了一样,用她的眼睛,一道道地往他身体割。
或者,也有可能是在更早的时候,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醉的。
张宇昂经常想,为什么人要去喜欢不喜欢自己的人,为什么要去纠缠早该舍弃的事,为什么要固执地坚持一段有毒的关系。
他没有答案,所以他想,大概他们都醉了。
醉了,才不会看清这世界其实跟月球表面一样坑坑巴巴。醉了,才不会把想像的梦幻泡泡撮碎。醉了,才不会意识到,其实早已失去了一切。
也唯有醉了,才能去与自己的同类交流。
逃避,虚假,妄言,所有的不可行都行了,而悲惨的是,张宇昂发现,他们既是醉的,却也是清醒的。
张宇昂就是其中之一,借酒装疯,活该痛苦。
就像他根本痛恨喝酒的,可是他还是要喝。
喝得烂醉,把平常看不清的满天星星都映入眼中。
一点一点,眼花撩乱的灰点,伴随着过去,再度像跑马灯地一拥而上。
弟弟走后,他爸的工厂经营不善,沉迷酒精,酒后闹事家暴,邻居报警,人民保母一夜走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