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迟早是疯,不如把奥氮平断了,先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吧,嗯?”
“你知不知道你走路的姿势很奇怪?”
“你看人的眼神也很奇怪,像个杀人犯。”
“你有没有想过,你吃的药真的有用吗?”
后面说的话童域其实没有听进去,从听到奥氮平三个字开始,他整个人是麻木的。
他还在想,梦徊到底是为什么会知道奥氮平的时候,梦徊又轻轻地凑近了童域的耳朵。
他又闻到了那股藻类发酵的味道。
梦徊说:“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我住在宋柔那儿,你不知道吧?”
然后他又露出了那两颗尖尖的虎牙,刚刚笑出的眼泪还没干掉,晶莹地停留在眼角。
童域想,他可能真的是嗨了。
“他的胯骨下面有一个纹身,上面纹了一句话。”
“I’m a god's child。”
“我还舔过。”
第22章 绸缎远洋
I'am GOD's CHILD
我乃神子
この腐敗(ふはい)した 世界(せかい)に堕(お)とされた
堕于浊世
- - -
住宅区里打不到车,童域在那片别墅区独自走了很久。
黑夜像密不透风的绸缎一样往下泼,他手里那把轻质的雨伞脆弱得像少女的裙撑,没几下就折在北京的暴风雨中。
童域只好把雨伞扔掉,风雨直接打在皮肤上很疼很重。
脸上流淌的液体冷热都有,他知道自己在哭。
他一直记得那句话:I'm a god's child
这句话在宋柔的演算纸上出现过很多次。
中学时代的宋柔习惯把三十多张 a4 纸订成一个固定厚度的演算本,那样的厚度既不会卡纸打滑,也方便拿动。
除了用它来演算数字和公式,宋柔还会拿来课上跟童域传小话。
演算纸的角落偶尔会有一时兴起想出来的旋律,课上无聊时的涂鸦,一些潦草的歌词。
有段时间他的演算纸上频繁出现一句歌词:“I'm a god's child”。
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字体。
“你…… 叫自己神童?”
童域觉得一言难尽,他不赞同地宋柔说:“你有点自恋了。”
宋柔又被他逗笑了,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说:“这是歌词。”
“我最近在听一首老歌,我很喜欢那个歌词。”
然后童域去检索那句歌词,知道了歌曲的名字叫月光。
那是一首歌词极为晦涩又致郁的日语老歌,童域实在不知道宋柔为什么会喜欢。
但由于出现的频率过于高,童域是相信宋柔会把那句歌词纹在皮肤上的。
但他没见过,也没听他说过。
梦徊说得没错,没有学艺术的人会喜欢不美好的事物。
就像他喜欢宋柔,那的确已经是他贫瘠的人生中出现过的最美的事物了。
宋柔降生在祝福和美满之中,优越又健康的家庭氛围教会他从容和善良,他顺其自然地长成一个俊美又高大的男性。他有广泛的高雅的兴趣,还有选择自己人生的自由。
他是古典又浪漫的舶来物。
而童域,他恰好拥有一个糟糕透顶的人生。
那是一场遗传学中提到的,不偏不倚正好降临的厄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让他活在一场漫长的忍受和等待之中。
他看着 C 大医院的精二门诊的取药窗口换了一茬又一茬的药剂师,精二门诊外卖装药袋子的小卖部家的孙女也小学念到初中。
家里的抽屉里放着泛黄卷边的病历,写完的按照时间顺序钉在一起,逐渐变得比写字台上的牛津词典还要厚。
他每天最害怕又最敬畏的事就是睡觉,而这不过是正常人生活中一件轻松又自然的一件事情。
他麻木地吞下过数不清的药片,但依然忍受着无数个无眠的夜晚。
哪怕是咬着牙逼自己入睡,在床上浑身发抖也要忍受着,因为所有的医生都会说:你这个病啊,睡觉是最重要的,只有好好睡觉才有希望。
只有好好睡觉,才有希望。
奥氮平,是最后的希望。
有很多人告诉他说,不到那个时候都不要碰奥氮平。年轻的时候会变得非常胖,老了还容易得阿尔茨海默症。
但当童域第一次吞下四分之一颗奥氮平的晚上,他获得了整整八个小时的无间断睡眠。
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拒绝那样的希望。
童域觉得他就像一个建造时用了边角材料的破船,未通过质检就被强制出海,海上的暴风雨刮得他摇摇欲坠,为了保持基本的漂浮他只能选择扔掉自己所剩无几的财物。
社交,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