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徐太傅行丧仪那一日,芈秋白龙鱼服出宫,亲自为他扶灵。
徐太傅的长子原还有意推拒,却被徐夫人拦下:“他今日是作为你父亲的弟子来的,并非天子,不必阻拦。”
芈秋近乎麻木的度过了那一段时间,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愈发要将心力投注在政务之上,皇太女忧心父亲,有意规劝一二,竟也不知从何开口。
如此直到某个深夜,芈秋料理完朝政,又无心往后宫去寻宫嫔,只带了几个侍从在宫中闲逛,途径官署时,却见内里仍旧掌着灯,窗户上隐约透出来一个人影。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走上前去:“这么晚了,太傅还不回去?要是过了宫门落钥的时辰……”
话说到一半儿,芈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及时的止住了。
徐太傅已经不在了啊。
而内里烛火微微跳跃,然后便是急切的脚步声,一个年轻官员慌忙从里边儿出来,请罪道:“陛下见谅,上官令臣来寻些文籍,误了时辰……”
芈秋喉咙里有了几分酸意,摆摆手,打发他退下,转过身去扶住院子里亭亭如盖的梧桐,忽然间泪如雨下。
好像直到这个瞬间,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徐太傅已经离开了。
再仔细想想,这院子里的树木,好像也是改造地热管道时种下的,最开始也不过两手和围粗细罢了。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
徐太傅去后,吴大学士接棒了他的工作,顾大学士等人好像也受到了某种感召似的,无师自通的传承了徐太傅的精神,成了新一代卷王。
某天芈秋往官署那边儿闲逛,还听见户部几个官员蹲在墙角诉苦。
“吴大学士是不是被徐太傅附身了啊,他从前不这样的!”
“最近加班加得太狠了,我头发一把一把的掉!”
“不知道去庙里边儿求一道符佩在身上有没有用!”
芈秋听得失笑,继而深为感慨。
朝堂上有尸位素餐的蠹虫,也有德不配位的蠢货,但同样也不乏有徐太傅那样敢为天下先的英雄与吴大学士、顾大学士那样为了一腔热血燃烧自我的勇者。
这个被她一手缔造的世界,虽然说不上是顶好,但也绝对说不上坏。
一朝天子一朝人,芈秋年复一年的坐在帝位之上,眼见着与徐太傅同代的老臣逐渐凋零,吴大学士接棒徐太傅之后坚持了五年,他之后又换成了顾大学士……
这数年里,芈秋先后送走了徐太傅和吴大学士,终于又轮到顾大学士了。
顾大学士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的拉着她的手,声泪俱下:“陛下,老臣怕是要不行了,现在心中唯有一事放心不下——”
芈秋动容道:“工作是永远都忙不完的,快别说这些了!”
“不,不不不!我跟老徐不一样,我不卷!”
顾大学士拼尽全部气力道:“陛下,老臣这辈子不爱财不爱色,只爱一个名字。老臣三岁识字,七岁赋诗,少年才子,享誉乡中。科举三元及第,娶宰相女,天下称羡。其后为官履经六部,官居一品,老臣这辈子,就,就只差一个文正的谥号了!”
芈秋:“……”
芈秋忍不住跟姐妹们嘴了一句:“这是真正的集邮爱好者。”
吕雉唏嘘道:“是啊,真没想到。”
武则天:“将爱好发展到极致,不过如此。”
顾大学士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办事,芈秋也是亲眼见证过的,临终所求,极尽恳切,只是文正这样的谥号……
吴大学士给的是文忠,若是给了顾大学士同徐太傅一样的文正,倒像是把吴大学士这位承上启下的重臣给落下了似的,有些不妥。
她试探着跟顾大学士商量:“文献,如何?”
顾大学士颓然倒了回去,周身都弥漫着一股绝望之气:“罢了,罢了,原是我不配!”
芈秋:“……”
芈秋见状不禁头大。
给了吧,好像对不住吴大学士,又显得文正这谥号跟批发的似的,要说不给,人家也呕心沥血办了那么多年的事儿,不求财不求利,所求的就是一个名罢了。
她想了想,倒是另生了个主意:“朕御极数十年,自诩为一代明君,不日便令人效仿唐朝太宗皇帝复建凌烟阁,选九名辅政功臣入阁,世代享国朝供奉,永传后世,再为尔等立雕像于陵寝之内,许地下君臣相伴,如何?”
顾大学士终于欢喜了几分:“陛下可知君无戏言?”
芈秋郑重应下:“君无戏言。”
“好,好好好!”
顾大学士了结了一桩心事,大笑三声,笑完之后又道:“老臣的一干后事,早就交代过犬子几人了,我可不是老徐,我爱热闹,我死之后,得找人来唱戏,唱,唱一个月,丧事要轰轰烈烈的办,几十年后别,别人还能想起来那种……”
芈秋笑中有泪:“好,知道了。”
顾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