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阙。
何天会议诸僚。
“老蒯既然恶了张方,”何天说道,“此事便不能善了——”
略一顿,“我本无意过早介入三王之争,但人家既己主动找上门来了,咱们也不好拒客——这桩生意,就接下来罢!”
文鸯代表诸僚笑应,“遵明公谕!”
何天看向孟观,“叔时,一泉坞的情形,你最熟悉,请说说罢!”
孟观先应一声:“是!”然后从容说道:“此坞为前魏杜务伯所筑,位于洛水北岸,东距宜阳,不过十里。”
略一顿,“其南,水岸陡峭,其东、其北,亦为峭壁,拔地而起二十余丈;惟其西,地势平缓,乃高垒深沟。”
再一顿,“三面天险,一面坚壁,堪称‘全固’,‘一泉坞’之‘泉’,实乃‘全’之讹也;又或者,杜务伯不想过于张扬,乃改‘一全坞’为‘一泉坞’。”
杜务伯,名恕,有个大名鼎鼎的儿子——杜预;而预长子锡,也在本书出过场,就是那位“如坐针毡”的杜锡。
“赵王伦篡代,”孟观继续说道,“河间王举兵向洛阳,看上了一泉坞,乃向杜氏商借,用以存储器械粮草——一泉坞东距洛阳,一百三十里许,用兵洛阳,以之为辎重根据,是非常合适的。”
“彼时,河间王已转而响应齐王,既有了大义名分,杜氏便不好不借,可是,借出之后,‘刘备借荆州,一借不复还’——以迄于今。”
“目下,张方屯宜阳,大半粮草,都在一泉坞,军中所有,二、三日粮耳——毕竟,一泉坞至大营,不过十里地耳!”
说到这里,看向陶侃,“士行,接下来,你跟明公回罢!”
此君今年三十五岁,但皮肤黢黑,面相沧桑,看上去,少说也有四十五岁了,但两只不大的眼睛炯炯有神,说出话来,声音洪亮,隐有金石之音。
陶侃点一点头,再向何天略欠一欠身,开口,“我同‘飞剑队’的郭颎,乘小舟至一泉坞崖底,仔细觑察过了,郭颖说,水岸虽陡,但只是硬土,而非坚石,身手好的,以刀插壁,攀援而上,办的到!”
“飞剑队”,选拔于原淮南王允麾下的那班奇才剑客,其队帜上,绣一柄肋生双翼的长剑,卫将军锡名“飞剑”,算是一支“特种部队”罢。
“一泉坞之设备,主要在西壁;”陶侃继续说道,“东壁、北壁,既恃地理,本家大营,又不过十里之遥,狼烟一起,不过两刻钟,援兵就到了,所以,设备甚松。”
顿一顿,“至于南壁,兀立于陡峭水岸之上,真正天险,以为万无一失,几无设备!”
再一顿,“他们如何想得到,最安全之处竟是最危险之处?目下是仲秋时节,天干物燥,北风甚紧,粮草又是最怕火的,夜半潜入,十个、八个火头同时点起,大罗神仙也救不来的!”
“好!”何天颔首,“此役,水军、飞剑队首次搭伙,必合作无间,我只管静待佳音就是了!”
陶侃欠身,“谨遵明公谕!”顿一顿,“若有差池,甘领军法!”
何天微笑,“至于何时动手——且看张某是否真不肯‘善了’?总不能我们先动手?如是,道理就亏了!”
顿一顿,“皇甫商本非张方之敌——况乎强弱有别?我想,不过二、三日,宜阳的战事,便见分晓,之后,张方便可以腾出手来找咱们麻烦了!”
再一顿,“该作的准备,都作起来罢!”
诸僚齐声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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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一泉坞,狮子啰嗦两句——原时空的历史上,此坞拥有非常特殊的地位。
一泉坞南、东、北三面,皆为峭壁,远望有如车箱,当地人称之为“三箱”,乃有后世“三乡”之讹。
西晋末年,匈奴铁骑纵横伊洛,城郭尽数被焚,一泉坞以其特殊地理和坚固设防,成为攻之不破的金汤,弘农郡乃以一泉坞为郡治,太守府便设在坞中,太守为第一任坞主杜恕之孙杜尹,前文提到的杜预之四子、杜锡之四弟。
另外,这位杜尹,是唐朝杜牧的先祖;他的三兄杜耽,是杜甫的先祖。
西晋已亡,一泉坞依旧岿然不动;东晋咸和三年(公元三二八年),继匈奴之后,羯人的后赵再次大举进攻弘农,这一次,一泉坞终不可守,东晋政府乃在一泉坞组织五万民众南迁,这是迄彼时为止、由官方组织的、最大规模的一次南迁。
这五万民众,成为后世遍布南中国的客家人的滥觞。
因此,客家人以一泉坞为祖地,世世代代,牢记一地曰“三箱”——“三乡”。
同时,皆曰“三乡”以北一山名曰“汉山”——至于该山之本名,已不可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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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天的判断不错,皇甫商不是张方的对手。
本来,就整个战局来说,河间王是客,长沙王是主,但张方在皇甫商距宜阳还有一段距离时,提前扎下营盘,以逸待劳,结果,“远道而来”的那位,反成皇甫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