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葛夏夫人身为真彦大人的妻子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碎石随小,倘若聚集起来也会有割心剖肝的力量。
“不要再说下去了……求你了……”
我与她面前摆放着的茶釜大抵已经凉透了,而我陪她在这里继续玩过家家游戏的热情也被消耗殆尽。始终正襟危坐的我此刻正伸出右手,将那根同样冰冷的食指贴于唇上,朝自己对面神色慌张的女子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葛夏夫人,你如果不再妨碍我,我便不会把她的身份透露给任何人。”
我将“她”字的音调压得很重,再度凝神向她看去,她已是一副面若死灰的模样,整张脸上只有那涂着京红的嘴唇被勾出了突兀的色彩。此刻她双目微合,细长的眼睫毛正随着发抖的身躯一颤一颤。
“你要我做什么……你要我做什么你才肯放过她……”
已经没必要埋藏那个秘密了,这下我也清楚,这个女人哪怕知道北条真彦是女子也会为她奋身不顾。
就是这点,正是这点尤其令我怒火中烧。
“我说过了吧,要你把她让给我。”
“不行!”
我在玩笑中饶有兴致,但无法配合的她却猛然间从桌旁站了起来,她肩头与臂边似珠帘一般披散着的黑发随之震颤了一下,发间挂着的樱花饰品也摇摇欲坠。
“那我就不知道自己之后会做出些什么来了。我这种出身的女人能够凭一己之力推倒整个北条家,你说这是不是很惊人呢?”
我从她充满敌意的视线中站了起来,正欲走出这间气氛诡谲的茶室时,她突然一把扯住了我的胳膊。
“你要作甚,你是想杀人灭口吗?”
她把自己鬓旁插着的樱花簪子整个抽了出来,我原以为那只是个小巧的头饰,没想到正体会是此等尖锐的利器。她将那柄能成为穿喉凶器的发簪对准了我的身躯,只是她的手一直抖个不停,粗重的呼吸声更是充斥着整个房间。
“你若是不离开真彦大人,我今天就死在这间屋子里。”
干什么,想以死明志吗?这个女人怎么如同一个粗俗的武士。一想到阿照要跟这种愚笨的武家之女交合,我干涩的喉头就像擦了火一样,恨不得接着放出些更无情的狠话鞭笞这个女人。
转眼间,葛夏就把手中的簪子抵上了自己的脖颈,那铁针尖果然锋利无边,我瞧她似乎还没怎么用力,颈部就已被簪子擦出血痕来。若是她的血再溢出更多来,估计连那簪尾的樱瓣也要被染成绯色。
所以说,我才无比厌恶樱花。
但这一切跟从头到尾都无辜的冈部葛夏没有任何关系。纯粹只是因为,当今天皇陛下的名讳中含有一个“樱”字罢了。
这场夸张的闹剧最后结束在侍从的呼唤声中,其实无人听到葛夏具体同我说了什么,不过我与北条家的夫人在聚乐第发生争执的流言倒是传得很快,这之后我也难得见到脸色铁青的土岐晴孝强装镇定地询问我。
“雪华,你没出什么事吧?”
葛夏虽然出身高贵,北条真彦更是左大臣的亲眷,然而我毕竟是土岐晴孝的侧室,他当然是首先要来关心我的。
“看来我与那位葛夏夫人不太相合呢,是我失言了。”
“以后跟那家的夫人少来往便是了。”
土岐晴孝一早就动身前往京都,此刻我正坐在夕阳还未光临的桌案前写着要寄往姬路城的密信。
我自有妙计,弹正大人只需静候佳音。
寒暄了短短几行后,我在信纸末尾点出了父亲想要的答复。
一切皆如我预料的一般,坠入了暗无天日的深坑中。
我折好信纸后挥手示意,之后便马上有个打扮成猿乐师的忍者接过那密信。其实此人已经在我房中待了许久,甚至还会像模像样地表演些曲目来,但其真身却是听命于播磨大名的园名流[ 园名流:日本忍者流派之一,发源于播磨国(今兵库县)。]忍。他们都是我父亲的鹰犬,而那个现如今已经二十岁的女忍泉,她是我早年在近江国救下来的小姑娘。我将她送到甲贺郡的忍者之里[ 忍者之里:忍者所在的村子,日本的忍术一般是在单一的系族中代代相传的,不过有名的流派也会广收门徒。]学习忍术,期望她日后能为我所用,但我却不会因为擅自决定别人的人生而愧疚。
女忍这种职业实际上跟妓女大差不差,毕竟都是些需要靠出卖肉体生存的家伙。若不是只为我卖命,恐怕她清澈的眼眸已经被他人所玷污了。
而要是我一开始根本没有救下她,她早就和她的父母一样被野蛮的武士杀死,这经历像极了我的另一位父亲。截然不同的二人最后却殊途同归,一个成为了武士,一个为武士的女人卖命,这真是极富戏剧性的安排。
只是不要为此而心怀怨怼,也不要恨把人当成棋子利用的我,要恨就去恨武士吧。
那忍者向我作别后便离开了村雨城,密信到播磨大概得有一阵子了,途中说不定还会碰上纪伊国的动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