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赫延话音一落,杜敏起身,“是!”
只见杜敏转身,兵马位列两侧,而在他身后,是一道道披着夜色入城的暗影。
没人敢质疑将府尹召来的时间是否不妥,因为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今晚的夜色比往日更浓重,让人心神不宁。
直到彭濂进了兖州兵府后,才知道这化不开的黑夜是因谁之故。
高大的男人双手负在身后,身上的黑色斗篷没有摘,披着寒气。
彭濂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行礼时暗暗吸了口气,“下官兖州府尹彭濂,拜见将军。”
心里千头万绪飞过,依然不相信杜敏说的话,直到那人开口,声音沉冷如隆冬冰刀:“本将军的兵马屯在兖州,似乎给彭大人带了些烦恼。”
彭濂心头一震,忙低头道:“将军言重,下官从未觉得烦心,相反,这是朝廷和将军对下官的信任!对兖州的信任!”
忽然,眼前这道暗影转了过来,彭濂暗暗咽了口气,他虽心生恐怖,但赵赫延明明缠绵病榻,生死未卜,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兖州?
到底是一州府尹,彭濂缓缓抬起了目光,对上那斗篷里的深邃轮廓时,男人修长的指腹将斗篷的帽沿掀下,一张似笑非笑的天人之姿现出。
夜里烛光被风刮得影影绰绰,落在这张脸上,晦暗不明,彭濂听见他说:“彭大人的弹劾奏折,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彭濂手腕有些抖,双手敛着,这是来秋后算账了吗!
“将军息怒,都是些小摩擦,下官已经夙兴夜寐,以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赵赫延笑了声,寒凉如夜,“既然让彭大人如此心忧,那今夜,本将军便把我的人带走,有劳,开城。”
彭濂耳膜震震,直接跪在了赵赫延面前,“将军此事……”
忽然,眼前落来一道腰牌,彭濂瞳孔怔怔,就见赵赫延狭长的眼睑蔑向他,“彭大人可识得这块腰牌,该到你偿还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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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春这日,扬州的天气渐渐暖了起来。
黎洛栖照常出门和邻里打招呼,整个黎家也和往日一样,黎弘景每日都得去书院授课,阎鹊每隔五日就到扬州城的药房抓药,有时候是一芍跟着他,有时候是月归,还有时候是一起。
阎鹊虽然救过赵赫延一命,但黎洛栖还是怕他跑。
每次回来,他们都在村口的甜婆婆店里吃一碗甜豆花,一芍已经习惯了吃甜口味了,只有月归还在坚持,而阎鹊则是最先适应的。
只是他们今日来,发现小摊边坐了个奇怪的人,因为奇装异服吧,一芍就多看了两眼。
有几个人围着他,一芍隐隐听见什么卜卦之类的话。
月归朝她道:“吃好便回去罢,少爷的药还要煎呢。”
阎鹊手肘撑在膝上,眼神往那边撩了下,嗤笑了声:“若卜卦有用,还要大夫做什么?在家里躺着病就好了。”
他这话不轻不重的,一芍知道他向来百无禁忌,但这话说得也太容易招人厌了!
于是两人赶紧将阎鹊拽起就要走,哪知那张围坐了几个人的桌子边忽然有人站了起来,正是那个奇装异服的男子。
“先生此话差矣,这世间尚有不治之症,更何况这人一辈子啊,遇到的无解之事太多了。”
说话的人面容干净清朗,一身青白道袍,却不似旁的高人一般仙风道骨,但说他平凡吧,又像有某种仙人气质,从容不迫。
一芍忙弯腰道:“道长对不起,多有得罪了。”
她知道这年头绝对不能得罪搞玄学的人,毕竟她也不知道怎么对付啊。
但阎鹊不一样,他双手环胸,笑道:“那道长生病了,也是这么卜问天神么?然后等着天神赐药?”
道长笑道:“正是。”
阎鹊笑出了声,一芍吓得想捂住他的嘴!
月归已经开始拽人了。
却听道长说:“譬如我某日头昏,便卜问此灾何解,卦像说,往南一直走,会于孟春这日,遇见一位神医,他能解我之症。”
他话音一落,月归和一芍都瞪大眼了,本来阎鹊还想笑,但听他提到“神医”,好像还想再听下去。
这时,旁桌的大婶说了句:“对,这位阎大夫就是神医,青云道长算得真准!”
一芍和月归瞳仁一睁,异口同声道:“青云道长?!”
黎家大宅的院子里。
一芍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在抄手游廊里找到了看着水池发呆的少夫人,一口气没喘过来,“少、少夫人!青云道长来了!”
黎洛栖的指尖捏着鱼饵,“哦”了声,“你派人去书院通知我爹,厨房多备一份菜,收拾一间空房。”
一芍本来还心情激动,却见少夫人情绪厌厌,顿时也消了半分心跳:“诺,那奴去办了。”
院子里,海氏和老祖母迎着青云道长,说道:“阿延身体不适,栖丫头还是要来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