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五环里的电梯房整租八千,合租主卧也要叁千五,小年轻手里头不宽裕,精打细算后决心住在通州,宜家那种东西是买不得的,一来离得远,二来旧货市场上有大堆更便宜实惠的物件安家。
一方院子睡两户,喜欢弹吉他打电动的宅男住东厢,她在对面,两边井水不犯河水,生活作息不同,鲜少见面。
床靠南窗,冬日里的好天气,太阳又冷又明亮,阳光倾泻而下,给周遭事物都镀上了一层暧昧朦胧的金边,冷气也顺着窗棂间的缝隙直往屋里钻。
祝梨梨抱着被子蜷在床头,男人站在一边,正背对着她,往窗户上蒙塑料布。小锤敲钉子咚咚锵锵,一下一下,仿佛砸在了她心上。
手边是一小框剥好的核桃仁,梦里看不清脸,只见门口挂着一身簇新的警服。
……
“梨梨!起床!”ρǒ18τǒ.cǒм(po18to.)
妈妈的声音搅散了半宿纠缠,祝梨梨揉着眼睛起床。暖气停了,倒春寒来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最冷,离开被子的地方就和冰窖差不多,祝妈妈便把孩子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放在电暖气上烘,好让闺女利索一些。
“起了起了,”祝梨梨趿拉着毛绒拖鞋出门,恰逢梁南裹着一身冷气拎着新鲜的油条豆腐脑进屋。空气中浮动着滋啦啦的油香,煎炒声不绝于耳,梁振东脖子上挂着不合身的红色围裙,在并不宽敞的厨房里挥锅弄铲。
“看看人家南南,这都出去一趟又回来了。”祝妈妈接过梁南手里的塑料袋,“快去暖气边儿烤烤,别冻着。”
这种时候多说多错,祝梨梨赶紧闭紧嘴巴溜进卫生间洗漱,里面摆着一对粉蓝的牙杯,趁着超市特价买的,并排杵着。
有那么一瞬间,祝梨梨如坠梦中,脚仿佛踩在了棉花上,下坠的过程中身体的某个地方出现了一丝裂缝,透出一线始料未及的清明。只可惜这股清明转瞬即逝,顺着薄荷盐的牙膏泡沫旋转着消失在水池中,让她有些怅然若失。
油条撕碎了泡进豆腐脑,呼噜噜一碗喝下肚,梁振东起了个大早和面拌馅,烙了一锅盒子,韭菜的味道最霸道,满屋飘香,里面混着油渣,恨不得香人个跟头。祝梨梨的亲爹,那是个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的主,平时应酬无数,几乎每个早上都呼噜震天,陷在一场宿醉里,一家人坐在餐桌前整整齐齐吃早饭的次数,用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儿子皮糙肉厚不心疼,女孩就要精心养了,梁振东既然在家,便先送两个孩子上学,等忙活完这俩祖宗再去接祝妈妈去外头看铺面。大概是昨晚多梦,即使是睡足八个小时也觉得累,以至于等她坐到位置上,接过宫静怡递来的巧克力,舌尖触到清冽的酒心时才后知后觉地瞪大眼睛,反应过来。
“你终于回来了!”她朋友不多,上辈子孤僻得很,这辈子好不容易捞了个宫静怡,祝梨梨很珍惜。作为小孩子,其实表露情绪的方式要比成年人直白得多,这种时候要是说一句“中午我请你吃饭啊”,那画风一下子就不对了。
祝梨梨尚且正在熟悉这种说话方式,但宫静怡作为真正的小孩子,情感比她充沛很多,俩人激动地抱在一起尚且不足,互相看着对方笑来笑去,最后手挽手去小卖部买水。渴倒不渴,但想趁着这个机会多说一会儿话。——班里有人还要看书补作业呢。
好朋友之间少聊成绩,但宫静怡最近的名次降得厉害,她有心想要提醒,支支吾吾不知该怎样开口,最后还是宫静怡笑出来,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可我现在就是学不进去。”她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没事儿,大不了让我爸把我办进别的学校吧。对了梨梨,你想考哪儿啊,一中吗?”
祝梨梨一怔,不过她倒也理解宫静怡的释然,孩子心里有数就好,“也不知道考不考的上……我的排名起伏太大了。”
结果反倒是宫静怡拍了拍她的背,“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大不了我们一起去外国语嘛,到时候再做叁年同桌,我罩着你。”除了一中之外,实验中学即外国语学校的成绩在市内也算优异,后来更是一跃成为全市第二的存在,与一中掰手腕,之所以能取得如此成效,其办学方式与其位于寸土寸金市中心的地理位置一样简单粗暴,那就是——用钱砸。
用奖学金吸引优秀学生打出学校名声,再用好名声吸引大量多金但成绩没那么优异的自费学子组建法语韩语日语俄语之类的小语种国际班,经过包装后集体打包送出国规避高考,期货交易算是被他们玩明白了。
其实宫静怡说的也对,实验中学也不错……祝梨梨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走,最终在回到班内时终于悬崖勒马。
“祝梨梨,作业?”许渊知没摘口罩,声音闷闷的,窗外飞絮更多了,他的病也更重。
她曾经一辈子都在退而求其次,这次,她一定要考上一中,不因为那里有许渊知,而是因为她想真真切切地努力一回,看看自己究竟能活成什么样子。——总不能比当初还糟吧?
祝梨梨有些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人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