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出嫁时的发式妆容她不记得了,许是当初并未在意吧!
头上的金冠华美庄重,山题上缀有珠华、翡翠、宝叶和金琼,冠上饰有八阙九华,垂着闪耀的白珠。
她身材修长,所以穿这样繁冗的礼服并不显臃肿,反而带着平日少见的华贵和威严。
“殿下!”有人唤她。
她微微垂眸,看到一个娇小窈窕的少女跪在脚前,高高举着一柄却扇。
她顿了一下,接过来道:“葭葭,你好些了吗?”
“多谢殿下挂念,奴婢已经无碍。”少女神态谦卑,语气平静。
怀真轻抚着细腻莹润的玉扇柄,抬起眸子将心底泛起的异样情绪压了下去。
槛外婢女禀报,说吉时已到,该下楼了。
她缓缓转过头,两边花钗下的金步摇簌簌抖动,提醒着她一举一动皆要留意。
宾客结集在厅中,由赵王妃充当引导女官,向怀真宣讲婚后该恪守的规训。
她静立于中间绣毯中,以扇遮面,端庄肃穆,做认真聆听状。
仪式过于冗长枯燥,她渐觉厌烦,眼角偷偷扫视两边,不想竟看到衣冠楚楚神情庄重的李晄侧身以袖揾泪。
她心中一震,像是突然意识到这看似无趣的仪式在世俗中的神圣感。
其后登车,送亲队离开临泾,一路浩浩荡荡往高平而去。
李晄理所应当是送亲使,向来惫懒的他,破天荒舍弃了宽敞华车,骑着马护在车旁,时不时探头瞧两眼,变着法子地同她搭话。
怀真心里发酸,想到大婚之后他就该离开西北,去奔赴自己的前程了,心里竟凭空升起了酸楚和惆怅,倒真有了几分远嫁的感觉。
正如她对崔显所说,人与人之间是要讲求缘分的,如今她和葭葭的缘分可能尽了,早上她呈上却扇时,怀真瞥见她耳后簪了一朵指甲盖大的小白花。
算起来,她来到自己身边四年了……她悚然一惊,握着扇柄的手蓦地一颤,这时间和前世差不多,也是四年多。
命运是多么无常,多么玄妙?
她拨开车帘一角,对李晄说道:“你走的时候,把葭葭带上吧!”
李晄奇道:“以前你可舍不得,怎么突然不要她了?”
怀真苦笑道:“是她不要我了。”
虽然表面是她只是个小宫女,但在心理上,怀真始终无法将她当做婢女看待。
她一面清醒的知道她是另一个人,一面却又下意识将她当做长大了的女儿。
为防途中发生意外,送亲队由两支精兵护送,一路在前一路在后。
怀真从第二天开始便弃车骑马,换上便服,和侍从们一起,不仅能欣赏沿途风景,还能让心情愉悦。
车队在荒原、山野和城镇之间行了数日,不断有慕名前往的宾客加入,等到了朝那时,队伍已经壮大到了两千多人。
“想当年昭君出塞,也不过如此吧!”李晄瞧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伍,感慨道。
怀真戴着幂篱,正侧耳倾听着风中送来的凄清乐声。
“你说,这谢珺哪儿来的这么大能耐?”李晄沉吟道:“路上但凡听到是他娶亲,连老百姓都想跟着去观礼!”
怀真回过神来,忙谦虚道:“他在这边经营多年,肯定还是有点名望的。”
“他砍了崔九,自封安定郡守的事你怎么看?”李晄饶有兴趣道。
“这……他要是能把张掖、酒泉和敦煌都收回来,就算自封雍州节度使也不为过吧?”怀真没好气道:“不然还要等朝廷任命?当年任命一个王鹤庭,直接逼反了雍伯余。”
“雍伯余养敌纵敌以自重,本就有不臣之心,迟早是要反的。”李晄道:“若是父皇健在,定能压制住,绝不会有今日之局面。”
“如果三皇兄坐稳了江山,兴许也可延续旧日繁华太平。”怀真感慨道。
李晄感慨道:“我差点都忘了三皇兄,他还做过一个月的皇帝呢!”
“如今看来,若是六皇兄打败了雍伯余,卫室兴许还有救,否则……”怀真叹道:“将来只会越来越乱。”
“那你不回去了?”李晄侧头问道。
怀真道:“雍伯余若是败退,迟早有一天会回师到此。还有突厥,西羌残部以及北狄,都不容小觑。我和三郎先镇守安定吧,北地本就荒凉贫苦,再经不起铁蹄践踏。至于洛阳的龙争虎斗,我们是万万不敢参与的。”
李晄不由肃然起敬,竖起大拇指道:“想不到,你还有这副胸襟和气魄,佩服佩服!”
怀真抚着马鬃,忽然问道:“你知道这曲子是什么吗?”
李晄仔细听了听,摇头道:“不知道,太悲凉了,不忍细听。”
“胡笳十八拍。”怀真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道:“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
胡笳声愈发浑厚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