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要死的了,这些陪葬的东西,无非是个寄托哀思的手段。
秦灯把开出来的陪葬清单拿去给宁时亭过目:“宁公子,您看这样可以么?”
清单里开出的东西极尽奢华,宁时亭扫了一眼,淡淡地说:“不用这些俗物。殿下从自然中来,也要放归群山去。”
秦灯这两天被这小鲛人怼习惯了,他倒是耐着性子,问:“那么,随葬一些什么呢?”
“自然花草,天然珍宝灵药。”宁时亭静静地说,“这孩子病痛沉疴,灵药伴他下葬,希望他来世有一副好身体,不求灵根出尘,但求平安健康。”
秦灯顿了顿,在心里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宁时亭像是知道自己已经瞒不过去了,所以也不再隐瞒自己对顾听霜的偏心——或者,那种他们都能看出来的情愫。
连秦灯都忍不住想说一声:何必呢。
晴王能忍宁时亭到现在,甚至为他杀了白尘,已经非常不同寻常了。宁时亭现在,只要回头,就能将一切全数掌握在手中。
七日当天,棺木落成,宁时亭也为顾听霜选好了墓地——此棺将深埋在冬洲的峡谷前,正是步苍穹旧日的山谷。
此谷此山,是他这一生中,仅存的回忆之地。
凌晨刚过,宁时亭便已经起身。
帐外有人马走过的声音,听这么大的动静,应该是顾斐音回来了,不知道是刚好手头的事情结束,还是特意为了监视他杀顾听霜这件事,特意赶回来。
冬洲冷,外边天还很暗,宁时亭提着灯出去,秦灯已经让人给他备好了马。
那马和普通的马不一样,双眼暗红,神情极通人性,宁时亭意识到,这是上古传闻中的灵马,拥有极高的灵性和意识,而且随时可以为主人赴汤蹈火。
秦灯说:“是灵马,虽然事已至此,我相信公子您没什么别的心思了,但我需要提醒您,一旦您二位的行程与我们原先商议的有任何不同,灵马都会将你们带回原处,且灵马一死,我们这边也将立刻接到消息。您是鲛人,世子殿下身体残疾,未必能抗衡得了这灵马。”
宁时亭垂下眼,淡淡地说:“知道了。你们实在多虑。”
秦灯干笑一声:“王爷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他万事都求一个稳妥。”
人声渐去。
宁时亭牵着灵马,来到顾听霜帐前,轻轻说:“殿下。”
过了一会儿,里边传来顾听霜的声音:“你真的来了?快回去,这里很危险。”
“不碍事。你听。”宁时亭说,“今日全军演武,他们跟着晴王的人马,全部都到西边去了。你听我的话,不要消耗精神,就当是为我好。”
“不要消耗精神。”
顾听霜正想放出灵识探查周围的动向,在这刹那间生生止住。
他知道宁时亭的意思,他在叫他不要动用灵识。
宁时亭说话,他一直听话,但如今的情况,他只能信一半——他不知道宁时亭正处于什么样的情况中。
晴王多疑,名不续传。
他们并不知道他有灵识,只听说了上古白狼极聪明,性喜群聚,于是将他幽闭在这个小院落中,任何人不得接近,四周都是铜墙铁壁,他无法读取任何人的灵识,也无法知道外界的全貌。
再加上严刑拷打,他的身体也撑不住长时间的灵识消耗了。
“听话。”宁时亭轻轻说,“小狼在哪里?殿下等等我,我去接小狼来。”
“你上次来过之后,小狼被他们锁在了后院。”
“好。”
宁时亭将灵马拴在院门口,去后院,看见了在笼子里缩成一团的小狼。
小狼的皮毛已经沾血发灰,听见有人来,甚至不愿抬起眼睛。
宁时亭笑了笑,轻轻说:“小狼来。”
银白的小狼忽而睁开眼睛,黑暗中绽开一双金色的眼睛。
小狼呜呜叫着,似乎是想念,似乎是委屈,宁时亭对它伸出手,以为小狼会和从前一样,隔着笼子来蹭他,但此时此刻,小狼反而竖起了尾巴,低沉地对他嘶吼起来。
它在叫他快点离开。
连它也知道此地危险,鱼一个人过来,凶险万分。
“没关系,没关系。”宁时亭安抚着它,暗青色的眼眸展开笑意,“我来接你们了,不要怕。”
这一刹那,他如同回到数年以前,他从上辈子的死亡中回过神,决心照顾好那个庭院中寂寞寥落的孩子。小狼被关在后院的铁笼里,瘦得皮包骨,一双黄澄澄的眼睛无知无畏地看着他,凑上来嗅他的手指。而他身后,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第一次放松戒备,认真注视他。
顾听霜出来了,他摇着轮椅,望着他庭院门口的灵马,问道:“你我二人,同乘一匹马?不如叫……”
“小狼载我们”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宁时亭即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摇了摇头。
顾听霜皱起眉:“你说今日我们周围没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