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白狼,重情重义,主人一死,不吃不喝。”秦灯立在山头,声音里有几分玩味,“宁公子说的果真不错。”
风雪中,大军已经退去了,只留下峡谷深处一顶简陋的帐篷,里边留着两三个士兵值守,厨子生火,火上架着沸腾的汤汁,帐外是一列医师,垂眉扶手,恭恭敬敬。
秦灯没有得到回应,但他也不在意,他撩开帐篷走入帐内,望着那人,低声说:“但公子,吃喝还是要的,王爷知道你伤心,但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倒也不必把自己也搭进去。你这伤……”
宁时亭坐在一边,裹着大氅,雪白的狐裘中,拥着一张比雪更加苍白的脸,鲛人的脸,漂亮得不似凡人,像是雪化作的精灵。
只是这雪下,已经被鲜血染红,凝结成血红的碎晶。
秦灯往峡谷中央看了一眼,又把视线收回来,“还是包扎一下吧,虽然是只小狼,但灵山白狼咬出来的伤口,可不是那么容易愈合的。”
长风中又送来一声狼嚎,小狼七天不吃不喝,毛发嶙峋,但眼里金色的光芒越来越盛,属于野兽的那种光芒越发凶悍:是绝对强烈的愤怒与狂野。
顾听霜死后,小狼直接跳起来狠狠地咬了宁时亭一口,虽然侍卫赶来及时,一刀替宁时亭挡了下来,但宁时亭手臂仍然被咬穿了,当日血染红了宁时亭半边衣服。
宁时亭也没要人治,只简单包扎了一下,随后就静静地守在这峡谷口。
七天时间,除了要确认顾听霜的死,还有他们确认灵山群狼的动向。顾斐音并不清楚顾听霜是否掌控了群狼,还是确实如宁时亭所说,顾听霜身边,确实只有这么一只小狼。
不论是什么情况,他们都已经将这种可能性封死。
第七天时间,小狼已经虚弱无力,无法再攻击人,但他们还是派了人前去查看。
面对来人,小狼抬起头,尾巴竖起,龇牙咧嘴,跟着就被重重地踹了一脚,踩在地上,只能发出激动的、尖锐的嚎叫。
“开棺!”
士兵们把小狼团团围住,宁时亭起身跟上,他声音非常轻,像是没力气似的,还有些沙哑:“不要伤它!惹怒灵山白狼族群,不是开玩笑的!”
“七天了都没有白狼出现,这小狼多半也活不长。”那些士兵嘴里抱怨着,但到底忌惮着他的命令,只是把小狼捆了起来,随后一群人抬起棺木,跳下去验尸。
顾听霜静静地躺在那里,面色苍冷发青,整个人比冰还凉。
确实是一点气息都没有了,没有脉搏,没有温度,没有心跳。
棺木中铺放着花朵与草药,一开棺,不仅没有腐臭气息,反而香气逼人。
“死透了。”秦灯也走过来,低头看了一眼,确认了眼前的人的确是一具尸体了,他指挥人盖上棺木,转头对宁时亭行了个礼,“公子的确利落,这下王爷对您,可以说是再无防备了。”
“多谢。”宁时亭说,他平静地说,“你们要我表忠心,我做到了,折一个顾听霜,不是白折的,他现在人在哪里,我要找他要个名分。”
“名分自然有。”秦灯非常上道,他压低声音说,“王爷现在……非常看重您。那可是按照王妃的待遇啊!”
身边的小狼突然暴起,大吼一声,又被众多侍卫拦网拉了回去,给了几棍子,小狼嘴里渗着血,张开不满獠牙的嘴时,呼哧呼哧地喷出血沫来,那双金色的狼眼让人简直色变。上古神兽之凶悍,令人胆寒。
那是恨不得把宁时亭生吞活剥的眼神,它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朝夕相处的鱼,可以杀死他们的王。
宁时亭看了它一眼,那一眼没有任何情绪,鲛人微青的眼瞳泛着冷意。
令人心凉。
“不过话又说回来,灵均王府那边如何动作,也难说了。这么看,您这边算不算背叛旧主呢?”秦灯问道。
“对灵均王府封锁消息,数月后称暴病就好。”宁时亭满目冷色:“大人说笑了。我的主子,向来只有一个。”
*
二十日后。
大军和人马都撤去了,只有少数几个兵士被留下来收拾东西,打扫风雪。
近日晴王练兵密集,这些兵士练得也苦,边关风雪严寒,他们围着篝火烤火,有些小心思的人就转头望峡谷口看一眼,去往那棺材边的白狼。
“灵山白狼要多久死?”那个士兵说着,咽了咽口水,“吃一块狼肉,不知道是否得以登仙?反正小王爷也死透了,等开春了,尸骨估计都要烂了,这匹狼没人要,我们可以带走吧?”
“你省省吧,放在那里,不吃不喝,它化用天地灵气,估计都还能再撑个十天半个月,我们守在这里,一时间也杀不死它,快走!别琢磨了,灵山白狼的诅咒你还没听过吗?”
另一个人说着,刚说完,他就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仿佛身后有悄无声息的注视,凝结在他的后背上。那是纯粹的、野兽的、端详猎物的眼神,多年征战的直觉让他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