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家子不练家子,祝煜看不大出来,但有一点很显而易见——这青年是个嘴上没溜的主。
“你还挺会瞎编,‘笑话的笑’,现在还笑得出来么?”老高瞥一眼坐在对面的青年,甩甩圆珠笔:“重新说,叫什么。”
学生卡就在祝煜手里,青年看看她,又瞧瞧老高,并不怵:“卢秉孝。”
“出生年月。”
他报了,老高接着问:“学校。”
“卡上写着。”
祝煜抬起头,不做声与他对视一眼。
卢秉孝说:“城大。”
老高“呵”了一声:“高材生啊。”
高材生听见这句褒奖没什么反应,老高接着问:“你们学校不是纪律挺严的么,两点半在酒吧街晃悠,老师不管?”
“逛街违法吗?”卢秉孝沉着地反问,“哪条法律规定的?”
“半夜逛街不违法,打人违法。”祝煜说,“都把人打成血葫芦了,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43条,请你唱几天铁窗泪不成问题。”
卢秉孝轻吸了一口气:“警察同志,我是见义勇为,有难为我的时间,麻烦你们去管教一下真正需要管教的人成吗?”
祝煜眯起眼睛。在派出所工作几年,叁教九流的人都有机会见识,像这种看着乖的学生,十个里头九个没胆,问什么答什么,剩下一个则跟把前九个的胆子吃了似的,特别有胆。
无疑,卢秉孝就是那个有胆的。
祝煜身子往桌前探探:“是不是见义勇为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要看调查结果,”她用学生卡戳了一下桌板:“人证物证都没有,你又不配合,我们能查出什么?反正你们俩一个轻微伤,一个没受伤。公平起见,我琢磨着各打五十大板也不是不行,干脆罚完款送去拘留所执行得了。”χτfя??1.?Θ?(xtfree1.)
卢秉孝倒挺识劝,一句话,毛就顺了。
接下来,祝煜问什么他答什么,包括这天晚上为什么半夜在外游逛不回校,以及为什么要出手打张文强。
打架这种事犯不上浪费太多警力,没造成什么后果,依照惯例,便两头调解加教育了事。
“热血值得提倡,不过以后还是要注意方法。”收起记录本,祝煜说,“行了,通知老师过来领人吧,签个字就可以回去了。”
卢秉孝一直表现淡定,听到这儿却眼神一黯:“必须通知学校?”
老高收谅解书,祝煜关掉录音设备:“必须通知学校。”看他表情,又解释:“以往光通知家属就行,最近跟教育系统搞联合行动,特殊时期特殊对待遇。”
“我是见义勇为,没撒谎。”卢秉孝低下头,两手紧并在一起:“而且你们不是有我学生证吗,不够?”
老高打了个哈欠:“证是证,人是人,我们就是走个流程——反正你又不是编的,怕什么?”
卢秉孝还是低着头,老高说:“放心,今天这事儿不立案,不会影响你前途。”
说着把手机递给他:“打吧。”
卢秉孝接回手机,指头烦躁地在屏幕上摩挲来摩挲去,解锁的指示亮了,他熟视无睹,手仍空划着,眉头紧锁。
祝煜没言语,只静静地观察他,卢秉孝大概是注意到了,猛地抬起头,触到祝煜的目光,又把头低下去。
祝煜走近:“怎么了?”
“太晚了,”卢秉孝哑声说,“等天亮吧。”
醉酒的姑娘还在沉睡中尚未醒来,鼾声低低地伏着,摇狠了,支吾哼唧几声,还没问清情况,便又昏睡过去。老高嘴里不住嘟囔着:“效率低下。效率低下。”
明石街道派出所原是个不怎么规整的五级派出所,人财物皆缺。原先因由地处偏远,事比人稀,上面对他们自由散漫的管理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自打去年酒吧街建成,出警率骤升,好日子跟着一去不复返。上级空降来了雷厉风行的所长杨童,看他们哪哪儿不顺眼,批评起来,句句不离“效率低下”。
祝煜打趣老高几句,洗把脸和吕洋做交接。
推门,她看见了坐在外面长椅上的卢秉孝。
4月的夜晚仍然冷,不锈钢座椅看着就让人觉得屁股凉。但青年却只是很坦然地坐着,两手平静地搁置在腿上,头微微昂起,露出线条利落的脖子。
听见动静,他偏头看祝煜一眼,又闭起眼睛。
好像就要这样睡着。
祝煜盯着他凸起的喉结默默看了一会儿,折身找了一条毯子,丢了过去。
卢秉孝睁开眼:“谢谢。”
他背后靠着块印着警徽的布告板,在这睁眼的瞬间,蓦地,祝煜突然发觉,在图上蓝色盾牌和金色麦穗的映衬下,场景有些熟悉。
祝煜恍惚着, 脚尖下意识在地上旋了个180度的弯。停住。又不忍自哂:躲什么呢。
她转回身,递一眼青年琥珀色的眼睛,大踏步走向了卫生间。
后半夜没什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