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进门,男人收起了报纸,随手放到吧台上。
包得严严实实还做过易容的我走过去伸出手。
之前交易了不少次,男人爽快地拿出东西给我,状似好意地提醒:“搜查队快到这边来了。”
我收起用来准备逃亡新身份的资料,头也没抬。
“不用担心。”
以酒水做代号的男人第二次问到:“真的不加入组织吗?你天生就适合这一行。”
我看他一眼。只以为我是情报搜集专家的他要是知道了我的特殊能力,绝对会立刻跳起来跟他的小弟分别送我一匣子弹——我都快把他的人生看完第三遍了。
“我不会到黑暗里去的,我喜欢光明。”我如此回答,“唯独这点,从来没有彷徨过。”
抛下男人假惺惺的惋惜,我走出酒吧。
口袋里装着一部老式手机,卡是新办的,只存了一个联系人。我点进那个号码,编辑一条短信。
【组织的资料已经全部发给你了。】
发送,收件人“zero”。
在进入安布雷拉大厦前就设置好的定时邮箱,不需要我再操纵。我退卡掰断,路过海边大桥时把手机一起扔下去,空出的手揣回口袋。
手机入水的那一刻,远处俯瞰横滨的大厦也爆发出冲天火光。传来我耳边的轰鸣中,代表财势的高耸建筑一点点分解、碎裂,层层下沉。
雪越下越大,我冷眼旁观这栋楼彻底倒塌,才继续前进。
愈演愈烈的副作用仿佛洪水决堤,让迈步也成了艰难的动作。我缓缓经过冬夜的横滨,踏上列车入站口,和来来往往的游子们擦肩。
刚刚好,等我登上预定的车次,发车时间就到了。
驶离城市的列车渐渐提起速度,将窗外风景模糊,冲破了满天风雪和扩大的警方包围圈。
我静静看着家乡远去,困意袭上心头。
横滨,横滨。
记忆在碎裂,随着倒退的海洋一齐流去,似乎也带走了身体每一寸的疼痛。
坐在暖风和人群里,我却感到越来越冷、越来越安静。
或许等不到列车离开这城市,我就要死去……但至少此刻,胸膛里还跳动着开启新生活的喜悦。
违反了法律、践踏了道德,还妄想着回归正轨的我,一定会被人唾骂恬不知耻——我当然也有这样的自觉,可是,下地狱也不必急于一时吧?
尽管骂吧。追缉、悬赏、像野狗像老鼠一样永无止境奔逃下去,直到末路尽头……总之,我的人生,死亡还为时尚早呢。
我靠着车窗,微笑起来,慢慢阖上眼睛。
第24章 来年春(五)
我丢失了一年的记忆,带着名字相同背景却全然虚构的假证件和脆弱多病的身体,逃离家乡横滨,开始四处漂泊。
由于潜意识明白这结果是自己提前计算好的,所以并不慌乱。只是夜深人静时,总不免想起那份不知是否拿到的录取通知书,还有忘记如何逝去的父母。
已经报完仇的笃定,让我虽然悲痛,却能重整心情投入日常生活。不过,即便还残留着对于人类情绪的敏锐感知,生活仍然变得相当辛苦,我连续辗转了多个地方,才终于在一个相对偏僻的小城居住下来。
离乡时携带的资金告罄,工作变成第一要务,可不能深究的身份和实在病弱的躯体给应聘造成了极大阻碍。最后,我进入一家不太正规的小企业当了文员。
那之后的一年是难得的安稳日子。我姑且休养好了一点身体,不再动不动生病,人际交往方面,也和几个同事成为能一起逛街出游的朋友……正以为自己会在这里扎下根直到老去,突如其来的意外就彻底打乱了日常——
有一阵不见踪影的老板抛下公司跑掉了。
据说是欠下巨额高利贷又无法偿还,害怕□□下狠手,干脆卷了公司所有资金连夜跑路。
消息爆出来的时候是正常上班的周一上午,大家刚陆陆续续、懒懒散散地回到工位,还没从周末假期里彻底醒神,嘈嘈杂杂地随意交谈着,就见副总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地扑开门,以五体投地的姿势凄怆大喊:“老板跑路了!xx组来搜人啦!”
在茶水间泡麦片的我被他叫得手一抖,差点打翻杯子,没听清楚“xx组”到底是什么。
仿佛大石头砸进湖面水鸟群,激起高高的声浪和一堆慌乱的身影。公司立刻炸开了锅,同事们惊慌失措,收拾东西的、四处叫人的、打电话报警的,纷纷乱乱,挤挤攘攘。
我躲在茶水间坚持泡完了麦片,细嚼慢咽掉,还冲干净了杯子,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人跑了一半,旁边工位的同事虚弱地抓住我胳膊:“你怎么这么冷静?是不是有办法?”
我收拾好东西,摇头:“慌也没用。钱不是我们欠的,对方不至于做得太过分吧。”
本地势力在城里盘踞多年,现在就跑反而更容易引起注意,不如等等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