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过年了,张士诚现在只剩下喘息的份儿, 老朱得意之余特地让廖永忠在年底前将在滁州的小明王接至金陵。之前小明王被张士诚包围,老朱不想张士诚势力做大特意亲自赶去支援,救出来后还把他接回金陵,奉为上座。但刘基就给老朱泼冷水,说不就是个放牛娃还啥天命不天命的有意思吗。老朱虽然心里很不爽,因为他自己本来也只是个乞丐花儿,可不得不承认老刘说的有点道理,还是把小明王送到滁州了。马夫人见这次老朱把小明王接回来有点意外,但想着小明王也不再是个孩子了,可能老朱觉得把小明王搁眼皮底下看着比较放心吧。之前老朱还想着用小明王挟天子以令诸侯,现在陈友谅打下了,张士诚也只是苟延残喘,小明王实在没什么利用价值了,老朱甚至在讨伐张士诚的平周檄里骂张士诚对元廷阳奉阴违,还直接说红巾军妖言惑众,明显要与过去的义军老哥们割席了。说起来,马夫人也没觉得老朱这么多年与元军有太多交锋,比较起来,倒没有与各路义军、地方割据势力的内斗要多。毕竟当年老朱一个要饭秃驴,心愿只是在这乱纷纷的世上尽力活着罢了。可马夫人不一样,虽然她也只是个丧家孤女,但是她还记得父亲与那些叔叔们的交谈和资助,她记得父亲对她说,希望每个人都用自己的力量,创作一个崭新光灿的和平盛世。但随着越长越大,她发现比起团结一心的合作而言,内部的割据与斗争是永无停息的,千百万人投身于抗元的大军中,干的还是自相残杀的事儿。她知道天下和平的那天快要到了,可她真的想问问父亲,这和平真的需要这么 多的斗争和杀戮吗。尤其是,当她读到老朱的平周檄,看到老朱彷佛已然置身于至尊之位,斥责义军与张士诚对元廷的不忠不义,老朱的野心也昭然若揭了。王朝更迭,江山易主,若是老朱取代元廷建立一个崭新的王朝,自然不比现在的大元皇帝昏庸,但这王朝就会有截然不同的宿命吗?这些想法乱糟糟横在马夫人脑内,这几年让她变了太多太多,她的父亲为了做王朝的反叛者甘愿赴死,而现在她必须做王朝的维护者,让自己和孩子活下来活得更好。
幼年时邻家的郑家哥哥也来信了,他除了在滁州做生意外,还被老朱安排为专供小明王生活起居物资的统管。在滁州做生意自然不比在金陵做生意,若是真能沾上老朱的光,比肩金陵富豪沉万叁都不一定,所以呀,他就写信给马夫人,说自己将随小明王一齐前往金陵,希望她到时候能赏面叙叙旧。马夫人当然是愿意的,甚至可以说有点盼望,就好像是遥远的过去终于向自己伸出一只温暖的手。自从她寄人篱下以来,她再也没见着一个家乡的故人了。眼下,虽然知道老朱肯定不会让小明王好过,但郑明不过是个稍稍富裕点的商人,马夫人想他也不会受什么牵连。想法虽然是这个想法,可马夫人总觉得心里不安稳,甚至眼皮都有点跳,想着索性就给老朱打声招呼吧。老朱今天奏章啥的看了一半有点不耐烦,也不管啥白日宣淫对不对,就跑到孙姨娘房里了。孙姨娘是个可人儿,马夫人没有不喜欢她也没有很喜欢她,倒不是膈应,而是孙姨娘的存在总有点微妙又奇怪。说起来,孙姨娘也是元帅义女,知书达理,温顺守礼,还帮着马夫人处理后院杂事,老朱有的时候称赞马夫人贤惠顺便都会把孙姨娘带上。总而言之,就算马夫人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们俩是有点相像,可是呢,好像这世界对女人的评判标准除了出身相貌就是贤不贤的,说实话,马夫人自己有时候都不太清楚贤的概念,书上说是顺从能干,实际上就是不仅能给男人帮上忙还谨遵夫命。这么一看的话,其实马夫人自己比起孙姨娘不够贤,毕竟她没有人家温柔,叁天两头和朱八吵架。马夫人也知道老朱喜欢这个更年轻,更顺从的元帅义女,有的时候她也会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认为老朱在孙姨娘身上看到了于他而言改良后的她自己。被替代的感觉并不舒服,尤其是这替代又有点像淘汰的时候,自然啦,马夫人早就不纠结和老朱的情情爱爱了,可这些想法多少还是有点令人不爽,当然她也不能表现出来,顶多多夸夸孙姨娘“古贤女也”罢了。
老朱终于舒爽完了,边挠痒痒边想回去再看看奏折,一进屋里却发现马夫人坐在他看奏折上的位子呢。“哎哎哎,干啥呢,你咋跑这儿来坐了?”马夫人装作生气,把茶杯往桌子上一贯,“怎么了,你天天让我管这管那的,怎么今天我就不能坐这儿看你奏折了?”老朱憨憨陪笑,“嗨,这不是担心你累着嘛,现在张士诚都打的差不多了,以后也不用你管这管那的,把后院管好就行啦。”“哼,那可不行,好不容易做出点事业了,就要把我撇开关系了?”“哎呀呀,哪有哪有,我这不都靠你这个好夫人嘛。”马夫人白了老朱一眼,“说正经的,我刚刚收到郑明的信,就是之前跟你说的我小时候比邻的郑家兄弟,他说他年底要和小明王一块来金陵,还想见咱们一面。”老朱听了,愣了一下,然后满口答道,好好好。马夫人轻微撇了下嘴,“重八,我知道你对小明王的心思。郑明只是个商人,他现在在小明王边上也是你安排的,你就看我的面子上,让他在金陵做生意行个方便吧。”老朱点点头,目光飘向马夫人头顶,“那是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