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海瘟疫的境况一日比一日转好,姜镝坐立难安,急得嘴角都长了泡。这日甫一听闻援军到了,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立刻点了水军左师的几位重要副将,亲自带人去了前来支援的昌州驻军大营。
对方领兵的武将都出自江南十二城的世家著族,于情于理,姜镝都得代敬王去表一表礼数和谢意,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了。
一路畅通无阻,辕门军官热切地迎接他们,称兄道弟说说笑笑,军官领着姜镝一行进了主帐——
连松成正在里面等这个东海水军的贼头。
姜镝和手下副将们毫无防备,脸上的笑还没消失,刀已经架到了脖子上。
时隔数日,东海水军的玄铁令牌重新回到了它真正的持有者手里。
姜镝和水军左师的一众反叛副将悉数捆了候审,被他们关押许久的右师提督秦友方等忠臣良将悉数回归原位。
鸣镝响彻天际,连松成以雷霆之势重掌东海水军,将各级军官按照这段时日以来的表现,论功行赏论过行罚,该押的押该放的放,将这支乱麻一样的军队从上到下彻底地理了一遍。
与其同时,被姜镝率军围困多日的颖海也终于迎来了该有的晴天。被动封锁的南城门重新敞开,药材调配、人力支援,不夜城开始恢复它该有的样子。
继洱翡遗孤燕折翡的襄助后,帝都六百里加急送来了三道解蛊之方——出自南隰国师镜雪里之手。大巫不愧是最了解蛊疫的人,小忙帮得很彻底。三道方子,从染病的人,到受灾的地,再到被污染的澜江水,全都给了疏解之策,补全了一切遗漏。
昌州局势逆转的消息传往四方。
——这只是收网的开始。
今日七月初十,帝都宣政殿有大朝会。
也不知道是不是殿里的冰鉴摆多了,明明暑伏的天,文武百官们站在殿里,却觉得一股股的凉气从脚后跟直往心头上窜。
六月初三,敬王兴兵作乱举旗谋反,如今一月有余,昌州巨变的消息已经传到帝都了。
一个月前,朝臣们听着四面楚歌的颖海,觑着御座上平静无波的皇帝,只觉得昌州要完。
一个月后,江南十二城几个不老实的世家主,连同同气连枝的驻军将领在锦都州牧府刚被一锅端了。消息传到帝都还热乎着,就在大朝会上念的,龙椅上的皇帝神色一如往昔,波澜不惊,昌州确实要完。
朝中和这几家子沾亲带故的官员们已经吓破了胆,齐齐跪在御阶前请罪,每个人膝下身前都聚了一小片冷汗浇湿的水洼。
怕。
怕极了皇帝的不动声色。
——这还没完。
前天,漓山东君姬无月递了道奏折,内容很简单,他要来帝都。而且已经在路上了,算算日子差不多今天下午就到。
理由是,向陛下缴旨。
皇帝御笔朱批曰:准。
大乘境进京非同小可,天子近卫营、皇城禁卫军、五城兵马司等都要做些准备,当然得问问东君进京的事由。因不是密折且事态紧迫,门下誊录存档的副本便让武将们看了。
上面的每个字都认识,但放在一块儿,大家就看不太懂了。
缴旨?向陛下复命?
漓山东君跟“缴旨”两个字连在一起就叫匪夷所思。
但今天,满朝都知道了这理由不是随口敷衍的玩笑——
先行回京的影卫禀报说,苍梧城反贼方鸿祯已于昌州边界被擒,即将秘押帝都,以待圣裁。
满朝寂静,满朝哗然,满朝胆寒。
方鸿祯是称霸云州的大乘境,昨天还是谋反大军的定心石,今日却已成帝都的阶下囚。谁的手笔显而易见,缴旨,姬无月这是在向天子效忠啊!
皇帝哪里是全无准备?
连最难办的方鸿祯眼下都只有等死了,反叛的敬王简直像个跳梁小丑,跟随他的、不安分的一个也别想逃,连根带叶全都拔了,等着一网打尽。
御阶前跪着一群人肝胆俱裂,抖如筛糠,支撑不住的几乎晕了过去。世家公卿文武百官,此刻仍站在殿中的,没有一人不心惊肉跳,他们里头不乏有心思活络的,只是未付行动,忆及此些,冷汗涔涔直流了一身。
臣工里不知是谁第一个起了头,满殿文武齐齐跪伏,三呼万岁。
御座上胜券在握的皇帝却未见展颜,反而皱起了眉。
“东君呢?”他开口。
传话的影卫连忙回:“东君下午便到。臣来时,东君让臣带话,提前向陛下请安。”
日头西斜,挂在天际。
酉初两刻,一行人骑着马风尘仆仆地抵达肃章门前。羁押方鸿祯的马车已在京畿被影卫副统领容善接管,秘密转入皇城暗狱。
眼下是漓山东君到了。
肃章门前,下马驻轿,皇城禁卫军过来领马,目光忍不住地凝在了被天子影卫簇拥着的人身上。
他穿着一袭素色绸衣,身形颀长修挺,腰侧别着把古朴的长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