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飞了四个小时的时间,那座熟悉的建筑轮廓出现在了鸽子的眼前,它将自己的翅膀收起一半,让自己的速度降了下来,朝着塔楼上的一扇窗户落去。
小托马斯·怀亚特爵士从窗户里伸出手,那只鸽子轻柔地落在他的手心里,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指。
怀亚特爵士拿起几粒鸟食,放在指尖上,一边看着鸽子啄食,一边用另一只手解下绑在它左腿上的小纸卷。
他解开绑着那纸卷的细绳,将它轻轻展开,眼神迅速地扫过纸卷上那短短的几行字。随着目光的下移,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那捏着纸条的指头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怀亚特爵士将手里的鸽子放掉,用袖口擦了擦手,将那纸卷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沿着螺旋形的楼梯快步向下走去。
爵士来到伊丽莎白公主的套间门口,那里有一队卫兵把守着,然而那些卫兵都是他的人,因此他们只是顺从地让开道路,让怀亚特爵士不经过通报就进入了伊丽莎白公主的套间。
伊丽莎白公主正坐在书桌前,桌上摊开放着一幅整个南英格兰地区的大地图,而公主则手拿放大镜,用一根炭笔在地图上圈出泰晤士河的各个渡口,似乎正在制定作战计划。
听到有人进来,伊丽莎白公主抬起头,打量了一番出现在门口的怀亚特爵士的面孔,她注意到了爵士那惨白而满是汗珠的脸和如同风中的稻草人一样抖动的身体。
“是您啊,先生。”伊丽莎白公主将放大镜放在桌上,“出什么事啦?您的脸色白的像纸一样,是前方战场来了新消息吗?”
“不是,殿下。”托马斯·怀亚特爵士说道,那声音里充满了不安,“然而这消息却比一次战场上的溃败更加可怕,这是一次政治上的溃败……军事上的溃败不过是砍掉大树上的枝条,而政治上的溃败则会掘开这棵大树的根基。”
他说着就要将那卷薄薄的纸片递给伊丽莎白公主,就好像那东西会爆炸一般。
伊丽莎白公主本能地对这张纸片上的文字感到一丝不安。
她接过那纸卷,将它慢慢展开,那紧张的眼神与巴比伦的国王尼布甲尼撒看到那只血手在宫殿的墙上写下“巴比伦城的末日已到”时候的眼神如出一辙。
托马斯·怀亚特爵士低着头,他看到那纸卷从公主的手指缝里落了下来,掉在地毯上,在猩红色的绒毛上面滚了几圈,终于一动不动了。
“我不得不承认,这真是出乎意料。”沉默了大约半分钟,伊丽莎白公主首先开了口,她的语气平静的如同在谈论当天的天气,“至少我是没想到,这出戏会以这样的方式落幕。”
“您觉得,”怀亚特爵士刻意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这件事会不会从头到尾就是陛下设下的一个局,而首席大臣阁下就是他的同谋,他们合起伙来让所有人以为国王已经驾崩,而却在暗中让各方势力自相残杀,当所有的反对者奄奄一息的时候,陛下再出来收拾残局……”
伊丽莎白公主轻笑了一声,“您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一点,亲爱的托马斯。”
“难道您觉得首席大臣这个人值得信赖吗?您觉得我的弟弟会愿意和这个有着一流的野心,却只有着三流的手腕的自大的白痴一起搞阴谋?不,这不可能,亲爱的爵士,您把事情想的复杂了。首席大臣策划了一个阴谋,而这个笨蛋把事情搞砸了,然而所有的人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一点,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
“您既然认为他不值得信任,又为什么让他指挥我们的军队呢?”托马斯爵士说道,“八千人损失了四千人,却没有取得任何有价值的成效。”
“我的姐姐也损失了同样数目的人,双方都在流血,这就够了。”伊丽莎白耸了耸肩膀,“这场内战的关键是政治而不是军事,因此我才把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他,让他把精力集中在军事上,这样他也就没有闲工夫来插手政治了。”
“在我看来,您还是给的太多了。”怀亚特爵士咕哝道,“若是我,就会用一个闲职打发掉他,而不让他沾染任何真正的权力。”
“您错了,托马斯,猴子比起狗而言总是需要更多的空间,而诡计多端的野心家始终比忠诚平和的老实人需要更大的舞台。如果不给他们想要的东西,猴子就会狂躁不安,而野心家就会用他的那些过剩的精力来搞阴谋反对我。”
“可他是个蹩脚的统帅。”怀亚特爵士反驳道。
“但毕竟玛丽的军队被暂时阻挡住了,不是吗?正因为如此,今晚在欢迎他的晚餐时,我要向他表示祝贺。”
“别管玛丽了。”怀亚特爵士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她在政治上已经和一个死人没有区别了,她的军队用不了三天就会像春天河流上的冰面一样消融殆尽,现在的关键在于爱德华国王,我们靠现在这些散兵游勇可完全没有任何可能抵御禁卫军的进攻。”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伊丽莎白公主不耐烦地说道。
“那您打算怎么做呢?”
伊丽莎白公主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