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为十九岁女性,割腕致静脉血管破裂,出现中度失血性休克,意识模糊,血压83/60mmHg,脉搏每分钟106次……”
那是去年八月的某一天,医院手术室的灯正由亮变暗。
“你是她父亲是吧,患者目前经过手术已经脱离危险,但据我所知,两次割腕一次自缢,以她目前的精神状态,如果没有进行专人看护,肯定还要出问题的,我建议你带她去精神科全面评估一下精神状态……”
阴天的医院过道,江范成弓着背坐在冷冰冰的长椅上出神。
哒哒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身边迎来两叁个人。
“哥——”“姐夫!”
“舅舅,江夏怎么样?”
江范成抬起头,眼球布满血丝,通红的双眼透过指缝望向她们,缓慢而沉重地复述了一遍医生的话。
这个情况这段时间已经不是第一次,最严重的也不是这一次,因为前车之鉴,他已经有了防备,连对她采取的急救流程都已经熟悉……他真的害怕这种熟悉。
江范成一直觉得,他的女儿会挺过去的,只要迈过的这道坎,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是没想到她一心求死。
短短两年间,他已经失去了妻子,儿子,不能再失去最后一个女儿,他承担不了。
“带她去看一看吧,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在沂海也有个执证的心理治疗师朋友,我等会儿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你。”小姨子盯着禁闭的手术室大门,长叹了一口气:“……会过去的,我们夏夏一直都那么坚强,现在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话说到这里,她就收住了口。
转回来的目光尴尬地和边上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好在江范成注意力根本就不在这上面。
江夏的状态并没有她们说得那么理想。
她对外没有什么攻击性行为,唯一的攻击对象只有自己,时常陷入发呆里沉默寡言,又时而自言自语,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杯弓蛇影,尤其是不能听见水流的声音,还开始怕黑。
做心电图,做脑CT,做mmpi检查,种种种种证明她确实患了精神障碍,是抑郁症加精神分裂。
——偏执型精神分裂,以幻觉、妄想为主要临床表现。
于是大二上学期江范成不得不为她办理了休学,带她四处奔走治疗。
因为发现得早,加上近半年时间的精心护理,她的状况慢慢好起来,至少不再出现自残的情况,只是她也不再拥有一个正常人的情绪,更多时候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潜意识的问题若无法根除,就是一枚定时炸弹,终有一天会爆炸。
药物、物理治疗期间江范成也不间断带她去小姨子推荐的心理治疗师那里。
心理治疗师叫杨美娴,早些年就考取了国内的心理治疗师证,又是旅美归来的心理学博士,资历方面便不必说。因为不习惯国内医院的工作压力,才大材小用在市中心的LOFT开了一间私人的诊疗室,如果不是小姨好友的这层关系,江夏都不一定能拿到她的预约排期。
“仍然存在幻听、幻视、幻触这些症状,但已经比之前好许多了。”诊疗室外,杨美娴低头在文件夹上沙沙地做着记录,“她弟弟去世的意外对她造成的打击太大,她创造了一个弟弟的幻象来保护自己,要消除幻觉就必须让她卸下防备。”
江范成对这些东西当然不懂,但是想到女儿的幻象,他又不禁想要抹泪。
“常规的药物治疗还必须继续,心理上她现在是自我封闭状态,如果病人不愿意开口,心理疏导就很难顺利进行——其实我本身是拥有NGH证书的催眠师,算是给朋友提供的私人帮助吧,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考虑催眠治疗的方案。”
“催眠治疗?”
“是,结合她现在精神分裂症的情况,我想通过催眠为她植入部分认知。”
“植入认知是……”
“她弟弟还活着的事实。”
江范成满目震惊:“可、可她弟弟已经——”
“根据目前的情况看来,她弟弟突然去世的打击是令她产生精神分裂症状的主要原因,我的治疗方案可能有一些冒险,但也最彻底——不是立刻着眼于剥除幻觉,而是将这件事转化为一个可预见的过程,让她自我发掘一步步消化。她需要一个时间,和自己达成和解。”
江范成望着玻璃另一头面如死灰的女儿,默默地握紧了拳。
“催眠治疗期间她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但也需要她身边人的配合,江先生。”
听到女儿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江范成的眼里亮起了光芒。
“另外,还有一件事,是我诊疗时发现的,我觉得你需要知道。”杨美娴斟酌着措辞,好半天,终于以平淡的语调开了口。
那时的江夏微微转过头看向玻璃之外。
门帘没有放下来,父亲的面孔在玻璃的反光里隐隐约约显现,他先是震愕,不可置信,然后抱着头一点点蹲下,像是有什么抽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