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的一个人。
她身着粉色的洋装长裙,领口系着白色的丝绸蝴蝶结,头发是时兴的盘发,还夹了珠花。
即使气质迥然不同,但关煜宁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是茉莉。
她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西装男子,好像在和她生气,茉莉笑着挽上他的胳膊,他又甩开,嘴上还说着什么,看着气得不轻。
下一瞬,茉莉踮起脚,亲了他一口,他的脸色才和缓下来。
茉莉从手包里抽出一根烟,正要点,却被身边的男人拿走。
他把烟头含在嘴里,点着之后,抽了两口,侧过脸来将烟气尽数喷在茉莉脸上,茉莉也不恼,神情满是纵容,男人笑容得意,随后才把烟塞到茉莉口中,牵着她的手,进了舞厅。
车夫和关煜宁一起盯着他们,关煜宁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活动一下自己僵直的脖子,问:“他们是谁?”
车夫诧异道:“先生不知道?女的是青帮的程堂主,最近风头正好,很得翁炎帮主的器重。”
“程堂主?她不是姓于吗?”
车夫:“这是哪里的传言?她大名叫程映棠,道上都叫她灾格格。”
原来连名字也是假的,关煜宁心里发冷,问道:“那男的呢?”
“是程映棠的相好,天乐班的头牌贺老板。”
天乐班是城中当红的戏班,关煜宁呢喃一句,“是个戏子呀,下九流。”
“可不是嘛,可如今这下九流的,都骑到当官的头上了。”
关煜宁给车夫塞了一块钱,车夫便眉开眼笑地把城里关于程映棠的传闻,一桩桩一件件都说了出来。程映棠今年二十有二,十八岁就当上禄堂堂主,她主要负责青帮的生意往来,在城郊建了面粉厂、水泥厂、棉纱厂等等,给青帮赚了大把的银钱。
之所以叫她灾格格,除了取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的谐音,就是因为只要她建了新的厂房,那么同类的厂房总会被挖走技师,截断销路,没多长时间就被她侵吞。
关煜宁越听越发觉自己根本不了解程映棠,监狱里那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实际上竟然长袖善舞,手段狠辣老练,是他遥不可及的存在。
这时他才明白,当初的相遇怕也是她的算计,只是他太蠢,连心都被她算计走了。
他愤愤地拿出程映棠给他的补偿,把早就相中的一间商铺门面买下来,他要开个中西结合的诊所。随后他驱车去天乐班听戏。
台上贺梦笙素衣罗衫,泪意涟涟,演着一出《王宝钏》。关煜宁并不喜欢听戏,他更喜欢听留声机里旋律悠扬曼妙的音乐,京戏剧目总是苦大仇深的,六月飘雪的窦娥,深情错付的玉堂春,还有苦守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
她等来的不是年少时彩楼下接绣球的薛平贵,而是身居高位身侧早有代战公主的西凉王。
就像他,没有等到他的茉莉花,重逢的却是八面玲珑,情人众多的程映棠。
花着她的钱,听着她相好的戏,关煜宁以为自己会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可是泛上来的却是长久的苦涩,他觉得自己可笑,王宝钏等薛平贵是妻子等丈夫,可他没名没分连程映棠的情人都算不上,又等什么呢?
台上的贺梦笙唱的是旦角,身段秀雅柔婉,关煜宁盯着他的腰,戏子身上的功夫是从小就练的,想必什么姿势都能来,程映棠这个色胚,定是相中了他这一点。
他全然忘记当初是自己动心起念,强求程映棠,反而一心记恨上她的薄情,嫉妒上那个光天化日的亲吻。
原来她哄人的时候,那样温柔多情,反观对他,就像是给日本人交差,毫无温情可言。
………………
前线战事吃紧,程映棠刚偷偷运出一批物资,就接到消息,最近伤患增多,战地医院需要药品。
药品进口是专门的渠道,黑市上真假混杂,她难以分辨,所以她需要个懂行的人,最好是个大夫,能买回药来,那样她大量购买药品的事也不会被人发现。
思来想去,她想起了关煜宁。出去打听消息的手下说最近他开了诊所,请了西医坐堂。
程映棠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晚上趁着诊所还未关门,去找关煜宁谈生意。
关煜宁正在算账,门口突然站了个穿着长风衣的女人,抬头一看,是那个黑了心的程映棠。
他冷哼一声,又突然记起自己没有骂她的名分,绷起脸问:“大名鼎鼎的程堂主来我这破诊所,有何贵干?”
“许久未见,来和关大夫叙叙旧。”程映棠笑道。
“叙旧倒是不必,我们也没什么交情。”
“怎么没有交情,在牢里的时候承蒙关大夫照顾。”
“那些程堂主都用四条大黄鱼还了,现在我可高攀不起。”
似乎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他特意挪到药柜的最西头,和程映棠离得远远的。
不知怎的,程映棠看他这副别扭的样子有些想笑,她靠过去,“四条大黄鱼怎么够?日后我可仰仗着关大夫赚大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