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浓终究还是放过了秋辛。
早间她将将起身,秋辛便跪在她脚边哭泣请罪:
“小姐罚奴婢罢,秋辛失了规矩,纵知不该,昨日还是与陈朗私见了。秋辛命途坎坷,家中败落,被家父卖了出来,全靠遇见朗哥儿,才得以进府安身,不至于流落风尘。秋辛心中感激他,心生爱慕,昨日他来寻奴婢……奴婢实在是情难自禁……”
这番哭诉实在是情真意切,秋辛原也是闺阁小姐,若不是遭了难,此生怕是都看不到陈朗这样的人。
一面是命苦,一面是真情,云意浓虽还未开情窍,但女人天生就对凄苦的爱情有几分恻隐,又怜惜秋辛身世,又念着她与茈娘的相似,便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但念及那日情状,云意浓不免还是脸红,难怪这二人竟…原是私定终身了,只是到底还是急了些,陈朗是茈娘的孙子,亲奶过身半年不到…实在荒唐。
想到这里便有不悦:
“既如此,你心里有成算便好。等陈朗孝期过了,我再做主将你许给他。但是孝期里还是讲究些好。”
云意浓自觉宽宏体贴,她到底还是姑娘,这些主还是做得的,却没见秋辛垂下的眼皮里生出刀子似的光。
秋辛唯唯应了,接下来倒真是很乖觉了一段日子,很得云意浓心意。
云意浓虽是主子,但与茈娘亲如祖孙,自发为她守半年孝,整日在屋里浑浑噩噩,意外窥淫一事虽让她起了些波澜,但如石沉水面,过后又回复低迷的状态。
但是前院的事务却不容她沉迷。
贵叔隔叁差五地差人来取库房钥匙,这倒是不妨事,府库有名册,着人取了钥匙点就成。
只是这几次贵叔道府中下人近来愈发难管了,主子对庶务过问的少,他权柄不够,寻常倒还好,只总有几个刺儿头不服他。
这就是要权了。
可云意浓也不懂治家,眼下也没心思学,贵叔是府里的老人,一直尽忠职守,权放也就放了,她却不知人心隔肚皮,一旦放出去的权,想要回来,就难了。
主子话虽发了,云贵还有些为难,主子年少,积威不足,光发话怕是压不住这些个刁奴,他还缺几分倚仗。
倚仗?什么叫倚仗?令牌?下人身契?
这却是仗着云意浓年纪小不知事在欺主了,云贵是府里总管,统管外院也不是上任一两天的事,该有的印鉴令信会没有?经年积威会压不住人?
云意浓却不明白这点,贵叔的意思她咂摸出一两分,但绕是她不懂庶务,也知契书不是随便可以交托旁人的。
一时不禁十分为难。
见她下不了决断,云贵也不逼她,只一副十分体谅百分难做的模样。
云意浓面嫩,见云贵这副作态不觉有异,心中甚至起了几分愧疚。
于是招了秋辛商讨,毕竟曾是富贵人,又长她几岁,想是比她有几分经验的。
这事儿论真哪有什么好商讨的,哪家的管事不是依主家的令管家的?这分明是下人试探主子的举动,若是压不住人,往后就是等寸进尺了。
若是放从前沉家里,这起子刁奴可用的便是一根大棒一颗小枣儿,没甚用处的提脚便发卖了。
可秋辛此时满心怨恨,哪里会真心为她谋划:
“依奴婢的愚见,按理此事此物都当握在小姐手中的,只是小姐于庶务一事还需学习,但府中事务也不可能就此暂停等小姐理事,不如暂交贵管家作权宜之计,待小姐有成算时再要回来也不妨碍。毕竟贵管家一家是云府累世的忠仆,与夫人也有情分,应是可信的。再者老爷虽不常在府,毕竟还在,料想他也不敢乱来…”
“倒不是信不过贵叔…罢了,我再想想…”
这一想就耽搁了下来,云贵不催她,只是隔叁差五就提一两次,临近年关时才又派人来报府里的大厨和几个护院已经十分不听使唤,年节怕是难办。
这可是火烧到眉毛了,云意浓那点子阅历,看又看不透,立又立不起来,在屋里转了几圈:
“秋辛呢?”
四婢俯首答道不知。
这个秋辛!
云意浓心中急火攻心,冲冲的自己跑出去寻人去了,四婢面面相觑,愣了一阵才想起来追了出去,这时云意浓的影子早看不见了。
云府的园子不算大,但走上一圈下来,也叫人气喘。
云意浓走了几处屋院都不曾找见人,当下其实已经乏了,脑中也平静下来几分,沉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在里外廊里了,面前是见山阁,背后是一方洲,片刻间极力忘却的记忆又闯了出来,喧嚣肆虐。
是的,那日后此地便成了云意浓的禁地,不再踏足。
回避的不单是那日污秽的画面,还有她因此勾出的种种妄想,那才是真正让她难堪的存在。
她转身仓惶欲走,路过见山阁时却莫名心中一动。
那日紧闭的阁门此刻大开着,一幅远山飞瀑图挂在堂中,阁中主客位鸡翅木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