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荆红追如何潜入北漠军中去会阿勒坦,但说大铭皇帝朱贺霖给自己捣鼓了个“沐勋”的化名,便真的准备披挂上阵,率领从宣府与辽东调来的一支边军铁骑,带着他钟爱的臣子开拔去霸州剿匪。
负责传旨的富宝公公对朝臣们只说圣躬微恙、暂停朝会,政事先由内阁代为主理。而内阁中唯有首辅杨亭一人知道内情,当下简直五雷轰顶!但皇帝给他下了死命令,在队伍离京之前不许吭声,还把“居守敕”颁发给他。
按朝廷规矩,皇帝出巡,内阁首辅留守处理政务,必须得到御赐的“居守敕”方为名正言顺,待御驾返京再行交还。杨亭捧着这烫手山芋一样的监国证明,坐立难安,想想自己要为这么庞大的国家负责,签署的每条政令的背后将关乎多少黎民生计,顿时压力大到彻夜失眠。
“沐勋”提督率军出征,前脚刚走,后脚杨亭就以内阁名义要求兵部下令,把京城九门给关闭了。京城进入了战时戒严状态。
朱贺霖听完锦衣卫的飞马来报,笑道:“杨首辅还是有些胆小了。”
苏晏当然要为师叔正名:“常规操作,没毛病。要不是御驾离京,内阁想必还要号召近京地区的各州府来勤王呢!”
“真当朕自己打不了仗,要他们来勤?”朱贺霖在马背上活动着肩头关节。惯穿的朱红色曳撒外罩了件齐腰黑漆方叶甲,肩系披风,头戴六瓣金边铭铁盔,帽缨亦是朱红色,衬得年轻的天子英姿勃勃,他朝苏晏扬眉,眉宇间的锐气夺人眼目,“好好瞧着小爷是怎么杀贼平乱的,还能把大姨姐平安救出来!”
朱贺霖已经有阵子没有自称“小爷”了,苏晏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两人相依为命的南京,对方也是这般打扮,与他一同踏上了千里回京之路。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啐道:“什么大姨姐,乱攀亲戚!”
朱贺霖大笑:“阮红蕉比你还大两岁,难道要我叫她小姨子不成?”
苏晏不想搭理他的故意调侃,径自快马加鞭冲到队伍前方去。朱贺霖使了个眼色,高朔连忙率了一队锦衣卫赶上前,把苏晏的坐骑护在中间。
这批边军精骑擅于弓马,一昼夜能驰数百里。急行到离霸州不远的永清附近,朱贺霖命大军停下扎营,吃喝休息,自己则取出一张北直隶的舆图,铺展在桌面上仔细研究。
“大清河……”他喃喃道。
“还好啦,也就大你三岁。”苏晏不太好意思地接茬。
朱贺霖抬头,瞟了他一眼:“说霸州南边的这条大河。你以为喊你呢?”
故意戏弄我呢!苏晏哼了声,把头凑过去看地图,果然见一条宽阔大河横贯东西,从保定府穿过霸州南面,最后流经天津入海。图上注名为“大清河”。
“此河属黄河水系,常年变道不定,去年八月因为汛期暴雨还发过大水,险些把西边的雄县给淹了,后来开堤引流至雄县与霸州之间,形成了个狭长弯曲的大泽叫‘猫儿湾’,至今仍连着大清河。”随军参赞中,有一名籍贯保定府的,对附近地形颇为熟悉。
朱贺霖脑中灵光一闪,抚掌道:“大清河、猫儿湾,好兆头啊!看来朕人生的第一场大捷冥冥中就应在此处了。”
苏晏听他说得玄乎,边琢磨,边拿手指划拉地图,很快就悟出了他言中之意:“皇上想用水攻?可眼下是春季,河道水量并不丰沛。”
朱贺霖道:“不,朕倒不是想引水淹城,而是……”
他把自己构思的作战计划层层道来,苏晏听了觉得可行,随军参赞们也频频点头,其中一人疑惑地道:“斗胆问皇上一句,哪来这许多船只?”
朱贺霖对各地军务颇为熟悉,看奏本也是挑军务的先看,闻言答道:“大清河下游靠近天津卫的三角淀是造船厂所在,有水师训练营,自然也有舟船。”
这下三名参赞都表示无异议,遂按计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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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州城,枚园。
阮红蕉独自坐在软禁她的闺房内,表面看着沉静,心底却充满了忧思与愁苦。她是绝不可能投敌叛国的,故而王辰给的一天一夜考虑时间就成了漫长的刑期,使她在必死的结局到来前反复煎熬。
惊魂未定的婢女被放进屋子,劝她多少进些水米。
阮红蕉缓缓摇头。忽然心念微动,脱口道:“问他们肯不肯给我几条活鱼,我亲自料理。”
婢女传话完,王辰听了觉得有点好笑——没胃口用膳,倒有兴致下厨不成?于是还真给了三四条鲜鱼,连水桶一并搁在厨房里。
阮红蕉下楼,在守卫们的注视下进了厨房,动作娴熟地杀鱼、烹鱼,煎炸炖蒸,半个时辰内就置办出了一桌全鱼宴。
她坐在厨房里下人用餐的简陋方桌旁,摆下两副碗筷,一副给自己,一副放在对面的空位上。然后每道鱼都夹了一筷子,放进对面坐位的空碗里,默默说了声:“高大人,这是奴家最后一次为你做鱼了。日后,若是有幸能等到少爷或是高大人你,为奴家收尸,也算没白来人世一遭。”
恍惚间,那位貌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