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朝廷——”
“——高朔!”阮红蕉再次打断,此番可以说是声色俱厉,“你真要如此不顾大局,我便与你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高朔露出矛盾挣扎的神情,最后还是横下一条心:“恩断义绝,也好过眼睁睁看你被折磨得面目全非,曝尸城头。红蕉,这是我的选择。”
他转头对王武、王辰说道:“我乃朝廷派去传令天津卫水师营的锦衣卫总旗。今夜,水师营驾战船于三角淀逆流而上,将在大清河北岸登陆,突袭霸州,擒杀尔等。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要靠岸了。”
王辰一惊,当即反驳:“天津三卫我们也打过,不过尔尔。再说,不等他靠岸,义军已北进京畿,一个水师营又能如何?”
高朔道:“北进有那么容易?前方重重布兵,三大营严阵以待,为了阻止你们逼近京师,甚至连天子亲军都动用了。京城如今全城戒严,九门紧闭,强攻必然损失惨重,搞不好要全军覆没在这里。”
王武听得直皱眉。
阮红蕉却一脸悲愤地抓住高朔的衣袖,“你、你你”了几声,直接晕了过去。
高朔用刀刃挥退触碰她的兵士,把她紧紧揽在怀里,刀尖指着王武、王辰,厉声道:“这条情报足够换她的命了,信不信由你们。若是不肯放人,那便继续耽搁时间等战船靠岸,大家一起死。”
如此情态不似作伪,倒叫王武有所迟疑。王辰凑到他哥耳边,低声道:“万一他说的是真的?我们会被前后夹击。”
王武盘计片刻,亦低声道:“先拿下他。我们率部出城往大清河去,若见河面浮光,便是真有战船。到时派水鬼下河,上船偷袭,若是能把这批战船弄到手,我们可以伪装成朝廷水师,往东绕过三角淀,从漕河北段直插京城,打狗皇帝个措手不及!”
王辰边琢磨,边点头:“好主意。这样也正好可以避开京畿的南防线。”
两人迅速商定,下令手下把高朔与阮红蕉各自绑了,一个带回枚园继续软禁,一个丢进地牢里关起来。
同高朔一起被俘的锦衣卫共有六七十人,把本就不大的地牢塞得满满当当。而阮红蕉被兵士们扔在小楼闺房的地板上,房门也被反锁了。
乱糟糟的脚步声消失后,阮红蕉睁开双眼,从地板上慢慢坐起身,手指伸出抹胸,从饱满的双峰间掏出一张纸片。纸片像是从小本子上直接撕下来的,上面用碳粉潦草地涂了六个字:相信我,配合我。
纸条是在押解的半路上,在茶楼倒塌的混乱中,不知被何人弹入她怀中的,阮红蕉原本不知其意,但从城头摔落时被高朔接住的那一刻,她忽然就懂了。捏着纸条凝思片刻,她点燃烛火将之烧毁,嘴角微微扬起笑意,无声地道:我信你,纵死无悔。
再说王氏兄弟匆匆整军,出城往南,在拂晓时分赶到大清河畔,据高远眺,果然见河面星点火光正在移动,苍溟烟波中隐约可见战船的轮廓。
两人遂按商定的作战计划,派大批水鬼下河偷袭,又将其余士兵埋伏在河岸附近的林谷中。
水鬼悄无声息地潜至河心,用带勾爪的飞索攀上甲板,骤然发难,袭杀水师营的士兵,抢夺战船控制权。
猝不及防下,水师营吃了大亏,虽也拼力反击,却被敌方控制住的战船火炮轰得七荤八素,前面一批刚刚靠岸的船,又被埋伏在岸边的义军围攻。一通混战之下,兵力不足的水师营被吓退了,驾驶着仅剩的几艘船退回三角淀,还有不少人跳船逃生。
王氏兄弟此役可谓大获全胜,缴获战船百余艘,皆是苍山船、鹰船之类小巧机动的轻型船只,放在海上经不起大风浪,但在水势较缓的江河中游刃有余。
清点完战利品,王武与王辰当即拍板:由他们率大部分义军,驾驶战船往东,从天津卫附近进入北漕河,突袭京师。其余义军继续由霸州北上,吸引京畿防备的火力。
至于阮红蕉和立了“大功”的高朔,自然是不能放人的,王武命手下回城去提那两人,准备装上船一并带走,指不定到了攻打京城时还有用。
义军们在王氏兄弟的指挥下,分批登上战船,两个时辰不到,将这百余艘船塞得满满当当。
王辰看了看天色,直犯嘀咕:“去提两个人而已,怎么半天还不到?”
王武也在犯嘀咕:“连下数日雨,河水该上涨不少才是,为何反而觉得水位比枯水期还低了几分……”
兄弟俩正在江中船面上凑头商议,忽然有个亲兵抬头四望,侧耳细听,疑惑道:“什么声音,轰隆隆的像打雷,你们听……”
众人纷纷随之细听,天际闷雷滚动之声仿佛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与此同时,西面的水天交接处隐约出现了一道白线。
王武、王辰在内陆长大,对大江大海不甚熟识,手下有渔民出身的,见状变色叫道:“是洪峰!”
说话间,洪峰眨眼而至。原本清澈的大清河像被哪吒的混天绫在上游搅动,掀起的浑浊湍急的洪峰线,如千军推进、万马奔腾,向他们汹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