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仗从巳时打到酉时,期间王氏兄弟数次想要突围,都被朱贺霖所率的边军铁骑死死堵截,于是又想趁着水位回落渡河撤退,却发现南岸也埋伏了大批人马,是戚敬塘一部。
眼见红马飚驰,率部追着王武的残兵去,苏晏心里有些忐忑:到底是宜将剩勇追穷寇,还是穷寇莫追?随军参赞禀道:“王武逃窜的方向,只有一座光秃秃的孤山,做不了埋伏地。皇上乘胜追击,还请阁老放心。”
戚敬塘感叹:“天威固然可畏,但更可畏的是能灵活利用天威的人力啊!”
“哪里逃!”朱贺霖喝道,“将士们,拿住匪首王武,死活不论!”
水鬼们冒险下到河里查看情况,回来急忙禀报:“船底被凿了好几个大窟窿,又用蜡封上,短时能防水。但是泡得久了,又被浪冲击,封蜡便开始融化……这些船最后都会翻!”
亲兵看得咋舌,喃喃道:“竟有如此大的威力,简直如黄河决堤一般……”
数百丈外的土坡上,从永清急行而来的大军展开了“沐”字帅旗。大旗下,朱贺霖驭着坐骑赤霞飞,挥鞭遥指河岸边无数黑点般的人影,高声下令:“敌疲我壮,敌士气低迷,我战意高昂,天时地利皆在我,此战必能全胜!将士们,随我冲锋,杀敌!”
眼见猫儿湾的水位逐渐降低,洪流即将平息,他抖了抖手上长枪,高声喝道:“兄弟们,随我去大清河南岸围堵乱军,把他们的半边退路给堵死了!”
王武气恨懊恼得直捶地,嘶声道:“船被动了手脚,洪水也来得突兀,那个锦衣卫是故意把我们往陷阱里引……谁!谁设的局,太狠了!太狠了!”
对于大清河畔的这场战役,《铭史·武宗本纪》中有一段记载:“二年春,白臂贼炽,进犯京畿。帝幸霸州,亲部署,以水师佯攻诱敌夺舟,掘堰引大水覆之,与贼殊死战,破敌无算。追歼匪首于孤山,贼祸始平。”
无数铁骑齐声应和着,声音汇成一道巨大的洪流,拥着帅旗向敌军冲去。
王武见弟弟受伤,便要回援。王辰却扯断脖颈上的狼牙项链,远远地抛给他,大声吼道:“走!咱们兄弟俩不能都折在这。等你脱困后东山再起,为我报仇!”
王武和王辰脸色大变,望着逼近眼前的滚滚洪峰,声嘶力竭地呼喊:“稳住!尽量稳住船身,靠岸就安全了!”
苏晏知道自己骑术还行,火铳与小蝎弩也用得挺溜,但毕竟不是马背征战的角色,跟去只怕反而拖后腿,于是留下一边等朱贺霖大胜而归,一边监督战场扫尾。
弟弟说得没错,王武牙一咬、心一横,把接住的项链系在脖颈上,与自己那条一并挂着,在亲信的护卫下含泪撤离。
马背上的苏晏热血沸腾,也想跟着往前冲,被随军参赞死死拽住:“阁老,苏阁老!你我皆是文人,行军时出谋划策,能扭转战局便已是莫大功绩。冲锋陷阵这等力气活,还是交给习武者去吧!”
苏晏愣住,望着朱贺霖头顶的红缨在烟尘中闪动,忽然慢慢地笑了起来,自语道:“是啊,他是个真真正正的男人了。”
兵士们努力把船驶向岸边,然而不少船只吃水越来越深,逐渐下沉,船舱里也开始进水。
王辰落马后,想要救他的白臂军兵士们都被乱箭射退,一队大铭骑兵朝他包围过去。王辰拖着重伤的身躯死死苦撑,射光了箭矢后,又拔出
王武与王辰在翻船后的洪流中挣扎,大难不死,被几名水性好的士兵拖上岸,昏昏然不辨南北。
苏晏像个老父亲一样不放心地叫道:“哎呀我的小朱同志,这可是他的初阵,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有个闪失——”
吐完腹中河水,他们才认出这是北岸,离他们之前登船的地点不远。
第426章 这里又痛又痒
西面上游,戚敬塘命部下将堵塞河道的沙袋、巨木等物,用火药炸毁。临时建起的大坝被拆除,蓄积到即将决堤的猫儿湾终于有了宣泄口,水位落差形成洪峰,朝大清河奔涌而去。
参赞们一路上见识过皇帝与阁老的打情骂俏,此刻只做选择性耳聋,肚里揣着圣谕苦口地劝:“皇上通晓兵法,谋略出众,指挥进退有度,又能身先士卒激发全军士气,此战必胜,阁老你就放心罢!”
义军们抢夺来的轻型战船,怕是抵不住这般洪流冲击。王武高声下令:“靠岸!所有船只靠岸!”
到天黑时分,近十万“义军”已是七零八落,死的死,降的降。王武与王辰不愿被俘,拼死反抗。王辰甚至一箭射落主帅的红缨盔,险伤圣躬。这下把朱贺霖惹出了真火,亲自执天工院改良后的掣电铳,于百步外一发射中王辰的右肩,将他打落马下。
回头看浊浪滔天的河面,部分船只被卷走,大部分都半沉没,剩个船尾翘在河面。兵士们也被水流冲走不计其数,但好在幸存者也不少,正努力游回岸边。
洪流不可阻遏地席卷而来,浊浪旋涡将这些轻型战船像玩具一样肆意拨弄,一时间奔浪声、呼叫声、哀嚎声响彻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