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真走向隔壁房间。
失去视觉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她常年在黑暗中行走,其余四感比常人灵敏许多,行动无碍。她轻轻推开那间房门,在他的床边坐下。
他呼吸清浅,好在较为平缓,想来已无大碍。她犹豫了下,然后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用手指细细勾勒他的轮廓。
他是惊艳在骨的男子。皮相固然清俊,骨相却更是卓绝。他的轮廓和她先前遇见的西域男子的大刀阔斧不同,是无一处不精致的。如果光明神在上古时也负责创造中原人,那么捏造他的脸庞时,一定倾注了极大的耐心和爱,精雕细琢、不愿草率。
她想起情报中的信王,美容姿、雅气度,身份高贵、风度翩翩,是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这样一个冠绝京城的男子,真的会去爱一个一无所有的胡女吗。
她将手指从他脸庞上移下,落到他被子外的左手上,略一抚摸,就能发现他左手手腕被包扎了起来。那是他喂她血时割的那只手腕。她的神情忽然变得微微怅惘,红唇轻启,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她早已决定将此生献给光明神和圣教,作为莲诺,她无法去爱任何人。而作为弥真,她也无法放弃任务。
她用教语,对沉睡中的他低低说了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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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祈醒来时,发现弥真坐在他床边,正握着他的左手。
“弥真。”他心中欢喜,出声唤她。她微微一顿,唇角勾了勾,“嗯,我在这儿。”
“你的身子好些了吗?伤口还痛吗?”他起身,反握住她的手,望着她道,“眼睛看不见了,是不是行动不方便?有没有磕着碰着?”
她轻轻摇头,不说话,只是细细摩挲着他左手手腕上包扎的纱布。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伤倒是没有之前疼了,可是她的轻柔的动作似乎勾起了另一种痒,让他的心细微地战栗。
“如果影风不跟我说,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她低声道。
卫祈闭了闭眼,以一种轻松的语调说:“不妨事的,只是一道很浅的口子,能在沙漠里救回你就好。”
她垂着头陷入沉默,他只能看见她覆眼的纱布下方,那精致的鼻尖和微抿的红唇,她的脸庞上完全褪去了过去几日的憔悴,美得煌然。他忽然觉得鼻头一酸,几乎落下泪来,“我本以为我们都要死在沙漠中,若是能和你一道被风沙掩埋、化为枯骨,倒也不算白走这人间一趟。不想我们能生还,叁生有幸……”
“在我的家乡,有一个传说,”她突然开口,“人死之后,灵魂会化为蝴蝶,来到不归海。若是能洗清此生罪孽,就能渡过不归海,到达光明的彼岸。”
“那时,我的魂魄似乎在不归海徘徊,一忽尔听见有人在唤我,他跟我说,蝴蝶是飞不过沧海的。我想要反驳他,却被一双手拖回了生的此岸。原来,那个人是你。”
卫祈心神大震,抬臂紧紧拥住她。她叁言两语,就让他的心湖决堤,所有的欢喜和哀恸奔涌而出。他不能自已,轻轻捧起她的脸庞,抚摸着她的脸颊,近乎哽咽道:“弥真,不论你去往了何处,我都会找回你。若是终有一日,你真的去了那不归海,我便随你一道。有另一只蝶相伴,也许真的能飞越沧海。”
“我爱你。”他终是将这沉甸甸压在心头的叁个字说了出来。
她红唇翕动,将脸庞埋在他胸膛,伸手抱住他的腰,“愿与君同。”
“等你的伤养好,我们就回京城,我想早日娶你……”卫祈心中生出无上的欢喜来,神情温柔至极,“等大婚结束,我想再回西域。京城的王公贵胄圈子规矩和掣肘太多,我担心你被刁难磋磨。西域的环境你比较熟悉,我也喜欢,天高皇帝远,没有人来打扰我们……”
“咳咳,虽然不想打扰主子和姑娘,但是大夫跟我说,你们该换药了。”影风和一个汉人大夫立在门边,他硬着头皮出声提醒卫祈。
卫祈赶忙松开弥真,脸庞微红,“既、既如此,还是换药为先。”
弥真跟着一个医女去了隔壁房间。那大夫提着药箱走进屋子里,为卫祈细细换好了药,用干净纱布重新包扎好,然后正色对他道:“这位老爷,关于您夫人的眼睛,昨日没来得及跟您细说。”
卫祈神色一凛,“如何?”
“夫人的眼睛,乍一看确实是被太过强烈的日光灼伤,但您没有觉得不对劲吗?您和夫人、众护卫在沙漠中同行,为何只有夫人的眼睛被伤着了。”
卫祈一边听,眉心一边蹙起,“此话怎讲?”
“以在下看,恐怕是夫人的眼睛本就有些问题。只是以我浅薄的医术,实在看不出那是从娘胎里带下来的毛病,还是曾经受过什么伤。老爷最好再找些名医,好好诊治好夫人的眼睛。”大夫道。
“我明白了,多谢大夫。”卫祈温声道,神情却还是凝重的。
他沉默了下去,影风不忍看他这么低落,便有意岔开话题想转移他注意力,问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