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殿正殿廊下,暴雨倾泻如同撒珠。鎏金炉里焚着香,轻烟袅袅间,君王慵懒斜坐,俊俏的年轻人端正地奉盏站在她身边。殿内侍候的宫人们小心谨慎地做着事,却也忍不住偷偷地瞄一眼殿外这画卷之景。
御前伺候的大多是年轻姑娘,金玉露对朝臣常有刻薄挖苦之语,对宫人却十分宽和。御前的小宫人犯些无关紧要的错处,发着抖跪下时,女皇也都是笑眯眯地宽慰,很少责罚。宫中人人都说,能伺候当今圣上是莫大的福分。
更何况,陛下的身边还有一位光风霁月的薛奉大人。从前宫中是从未有过薛奉大人这样的男子的。中宫空悬,又无太后,执掌整个后宫一应事务的便是这位薛奉大人。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他哪能比肩皇后,说得不好听些,他不过是女皇身边没名分的面首。可那薛奉大人模样又俊俏做事又妥帖,说话做事都让人如沐春风,面首又如何,哪位小宫人不喜欢这光风霁月的小郎君?
若说起面首,另一位威震八方的宋将军也是女皇的裙下臣,甚至还是皇太女的生父。可宋将军生了张薄情寡义的脸,又总是面若冰霜,他不喜欢宫人近身伺候,宫人们也都怕极了他。
姑姑们说,若说薛奉大人是春日的暖阳,宋将军就是极寒的坚冰。每年宋将军回朝述职的时候,御前的宫人们简直大气都不敢出,那可是把头颅扔到金銮殿上来滚了一圈的杀神,他披挂着重甲穿着身玄色的大氅,大雪片片落如席,高大威武剑眉星目的将军立于金銮殿前,像一具凶狠而坚定的石狮子。
“要我说,薛奉大人真是这世间最和善的男子了,去年我不小心把宋将军喜欢的那只青釉刻莲瓣纹碗摔碎了,你可不知道,当时宋将军那脸色可吓人了,幸亏薛奉大人出来帮我挡了一劫。”
“可惜呀,薛奉大人就是脾气太好了,要是薛奉大人也像宋将军那么凶神恶煞的,闹闹脾气,说不定陛下也会多在乎他几分呢?”
“御前伺候这些个浑话也是说得的?”年岁长些的宫人走过来,在两个小宫人额头重重地弹了弹,教训道,“我看就是陛下脾气太好,把你们给惯成了这嘴上没个规矩的样子!都出去思过!”
小宫人们连忙唯唯诺诺地缩着脖子溜走了。
出言训斥的是长明殿的掌事女官朱蕊。金玉露登基八载,从前在萧贵妃跟前得脸的宫人都被她安排了眼不见心不烦的去处,放了许多年长些的宫人出宫又选了些新的进来,如今宫中得力的都是些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了。正如这位朱蕊姑姑,十八九的年纪,脸皮还带着些姑娘家未脱的稚气,说话做事竟比些老嬷嬷们更利落得体游刃有余,既让人觉得敬重畏惧,又不使人觉得她端架子。
可多年前,阖宫敬重的御前女官朱蕊姑姑也还只是个被震怒的萧贵妃吓破了胆的小姑娘,她跪伏在殿外满面惊泪颤抖不已,华仪公主翩然而至,叁言两语把萧贵妃堵得说不出话来,小小的朱蕊想,这位年少的殿下真好似神女下凡。
“陛下,该歇息了。”朱蕊行至殿外,颔首垂目。
雨夜下,满宫灯火明灭尽数映于金玉露眼底,她托着腮,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好”。?ō???.cōΜ(po18d.)
皇城暴雨,神都不夜。
歌舞喧嚷人声鼎沸的歌楼之上,世家子们饮酒作乐面红耳赤,舞姬月姬宛若画卷之中走出来的妙人,巧笑倩兮,香风盈袖,鸣鹤台堆金砌玉养出来的姑娘,一笑便能醉倒半个神都。
“殿……唉哟,少少少爷!这神都可真气派,这都子时了,还跟刚入夜似的!”
懒坐在高楼之上望着下头舞姬表演的年轻人慢慢地喝着酒,拈起手头的折扇便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随从的额头。
“神都倒也不错,可惜啊,都说鸣鹤台的美人最多,我看哪——也就一般。”年轻人一双凤眼斜睇着,眼波流转间皆是风流俊秀。
“少爷,您这眼光也忒高了!照这么下去,咱们府上还能有小世子……小少爷!我是说小少爷!唉哟唉哟,我不说了!”年少的随从哭丧着脸捂着额头。
“这里是神都,可不是咱们那儿了,说话当心些。”年轻人打完便收回扇子,依旧不正眼看人,懒懒散散地喝着酒。
“哟!这位小爷从哪里来的,连鸣鹤台的姑娘都看不上?”
香风缭绕的丝带飞舞着拂过年轻人的脸庞,左拥右抱搂着两位美人的醉酒世家子从他旁边走过,步履滞重地砰一声坐在了他旁边。
年轻人抬手拨开垂在他肩头的美人丝带,看了眼那醉眼朦胧的世家子,调笑了起来:“我在外常听说,神都鸣鹤台,堆金换不来。今日一见,神都美人也不过如此。”
世家子一听,立马便不服气起来,撇开一左一右的两位美人,也不管美人蹙眉不高兴的娇憨模样,便要先同这心高气傲的年轻人理论几分。
“这位小爷,你这口气不小啊?来来来!你先跟我说说你……你你从哪儿来的,我告诉你神都美人哪儿看去。”
“我从宛州来。”
“宛州来的……还能坐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