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一隅的长安殿,自前朝开始便作为太妃居所,水榭歌台,露园芳种,一应不缺。宫人常道,人间寂寞事,不过长安殿。谁知羲和一朝,莺歌燕舞争奇斗艳的妃嫔不再,长安殿竟成了后宫之中最热闹的地方。
初秋时节,宫中丹桂飘香,长安殿尤甚。太妃们多喜爱桂香安宁,故长安殿也多种桂树。
主殿宫门大开,四位太妃正端坐于主殿之上,闲来无事,聚在一处调香作乐。
“这桂花开了,暑热也快过了,咱们哪,也快成那桂树下捣药的月兔了。”
这位言语间总带着笑声的是周太妃。先皇妃嫔不多,在东宫时原只一位太子妃,荣登大宝之后也鲜少选秀,这位周太妃便是最后一位入宫的。而如今长安殿这几位之中,也唯独周太妃未曾生育。
“哟,你还月兔呢,谁不知道你那好侄儿宛平王要进京了,听说宛平王生得俊俏,我瞧着咱们周妹妹如此模样,侄儿也定不会差的。说不定那好相貌的小王爷哄得皇上一高兴,就带你这姑姑回宛州了呢。”姜太妃眼皮也不抬,只语气轻快地打趣道。
姜太妃是齐王的母妃,从前齐王与秦王争储,秦王带兵逼宫被诛杀,连累他的母妃萧贵妃只得悬梁自尽,齐王只身进殿,幸得一命,虽不得不远走就藩,无召不得回京,但母子二人也算是全身而退,姜太妃已是万幸了。
“是呀,咱们俩有这蠢物般的儿子,他们回不来,咱们出不去,倒不如周妹妹没有得好,如今圣上慈怜,知道咱们这些后宫女子不易,说不定周妹妹就当真回宛州了呢。”
徐太妃也笑嘻嘻地随口附和道,她是赵王生母,数年前皇长子魏王叛乱被斩,其母妃王惠妃也被赐死,赵王便成了皇长子。但赵王自始至终从未参与夺嫡之争,明哲保身,自请就藩,如今也远去神都一千里了。
“两位姐姐真是爱拿我开玩笑,你们可瞧瞧,谢姐姐才是眼睛都笑弯了。我这一辈子想来是子嗣无缘了,倒是谢姐姐才好呢!清苑公主能常常带着孩子入宫,真是把我们几位羡慕死了。”周太妃见话头不对,立马把沉默不言的谢太妃也拉进了太妃们闲来无事斗嘴取乐的战局之中。
“嫔妾哪里敢当啊。”谢太妃被闹红了脸,略显木讷地答道。先皇向来喜爱活泼明艳能言善辩的女子,温顺寡言的谢太妃便是宫中最不受宠的,在座的其他叁位从前各是徐宁妃、姜淑妃、周贤妃,而谢太妃从前只是个出身微寒的嫔罢了,在萧贵妃那般嚣张跋扈的女子下头待久了,谢太妃已经被磨得像太湖里圆滑温吞的小石子了。
“哎呀谢姐姐,咱们都是太妃了,以后还要一起在这长安殿里斗嘴到老呢,只咱们在的时候,这里没有什么嫔妾,大家都是一样的了,咱们就是羡慕姐姐你呀。”
周太妃年纪更轻些,又未曾生育,还常带着小女儿的娇憨神态,蹙着眉就站起来,提着宫装裙摆走到谢太妃身后,没大没小地趴在谢太妃肩头撒娇。
先皇偏爱热烈秾艳的女子,昔日宫中不似争宠更像争锋。王惠妃英姿飒爽纵马围猎能胜亲王,却困死狱中,荣皇后稳坐勤政殿操持朝堂之下暗流涌动,却久病早薨,萧贵妃骄纵至极却美到让人不忍责怪,最后也一条白绫惨死宫中。年少争皇恩,年长争国本,场场触目惊心的惨剧之后,千愁百绪,尽皆化入长长一叹中。
“入宫数十载了,至如今,竟才真的定下心来。”
勤政殿内,宫人皆退守殿外,皇帝与首辅商谈国事时,殿中便只得薛奉一人侍奉。
首辅林照之端坐在勤政殿上,似乎偶感风寒,说了些话便微微咳嗽了两声,端起茶盏来啜饮了几口润喉。
“前日上朝见首辅身体欠安,今日也叫御膳房给首辅炖了润喉茶来,薛奉说是什么雪梨来着朕也忘了,总之是为首辅好的。”金玉露笑眯眯地说着,见薛奉悄悄走出殿外,便知是御膳房送茶来了。
林照之已步入暮年,与先皇年岁相仿,在首辅之位上已经多年,金玉露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他笑了笑,见薛奉捧着鎏金托盘过来,咳嗽着从他手上接过菊瓣素杯。
“谢陛下。”
“首辅先喝着吧,不急,身体要紧,我还想首辅再在朝堂之上为我操持多些年岁呢。”
正说着,她抬眼一望殿外的天,却看见薛奉欲言又止的样子:“说吧。”
“回陛下,宛平王已入宫。”
金玉露略带不屑地轻哼了哼,把手头的奏折往桌上一扔:“让他等着吧,就说朕这几日都忙于公务,左右宛平王无事,在宫中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这宫中总是不如外头好玩的。”
“陛下何苦作弄宛平王呢。”林照之笑着叹了口气。
“他周承望到神都多久了,堂堂宛平王天天饮酒作乐流连歌楼,当朕是傻的还是当神羽卫是瞎的?晾他几天又怎么了。”金玉露气极反笑。
林照之对上她的眼,也笑了起来。从前林照之是她的老师,亦是母后的旧友,朝堂之上,金玉露谁都不信,唯独信任这位老师。
“当王爷是真舒服啊,整